【佛元帅败走黄岩县~童宣抚献酋汴京城】
话说羊望云、缪夏从仁川镇与史武恭分别,来仙居县见方七佛,把事情细细说了。
方七佛道:“仙居离永康不过一二百里,只一个仁川镇如何挡得住,仁川失守,宋军就会兵临城下。”正在此时,军士忽报:“仁川镇失守,史武恭兵败来归。”方七佛命叫进县衙。史武恭来到县衙大厅,匍匐跪在地上,不敢仰视。
方七佛坐在帅案后问道:“怎就你一个来到?我那四个侄儿又在何处?”
史武恭听了这话,惊得汗如雨下,说道:“四位小将军殁了。”
方七佛探起虎躯,手撑帅案急问:“怎样?”
史武恭说道:“四位小将军,皆死梁山手中。”方七佛听到此处,犹如五雷轰顶,坐在虎皮交椅上半晌无言。
史武恭见方七佛口呿舌挢,又道:“方家四郎都死在梁山五虎将之手,史某失城乃败宋江所赐,望大王为我等报仇。”
方七佛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起身一脚踢翻帅案,大骂道:“宋江小儿,破我南国,杀我侄儿,我必将你碎尸万段,方除心头之恨!”又有军校来报:“宋军统制王禀率军已过黄坑村,先锋宋江离西城不过二十里。”
方七佛说道:“不急,上酒上肉来,待俺吃饱喝足,用心杀敌。”庖厨便打火,取五斤面打了饼,又椎牛酾酒,将八九斤牛脊肉用作料炙烤,把酒也取了一瓮,再用大盘都端到方七佛面前。余下的牛肉则分与兵卒啖食。
方七佛用手撕着牛肉,狼吞虎咽吃了几斤,说道:“若不反宋,私杀马牛食肉,便要脊杖二十,随处配役一年,我若得了江山,百姓每日都吃牛马肉,岂不快活!”也与旁边众人分吃了酒肉。正吃酒间,又有小军来报:“宋兵将至城下。”
方七佛说道:“抬槊备马,众将随我出战。”众将披挂齐整,随同方七佛城西列阵,少刻宋江先锋大将秦明领军先到。
史武恭对方七佛道:“这厮唤做‘霹雳火’秦明,小将军方福便死在他手里,大王可报此血海深仇。”
方七佛怒不可遏,单枪匹马杀将过去,秦明舞起狼牙棒来迎。二人战了数合,宋江率军赶到,见秦明对手是方七佛,吃了一惊,与众人道:“方龙这厮凶狂,秦明一人难以抵敌,五虎兄弟可同力围斗此獠。”关胜、林冲、呼延灼、董平听了,各舞刀、矛、鞭、枪,都飞马去战方七佛。方龙见宋军又有四将过来,把槊使的更狠了,放开坐下那匹宝马,泼风也似与他五人恶战。斗了不及半个时辰,方龙一槊横扫,击董平落马,秦明举狼牙棍便打方龙,方龙回手一槊,直透秦明心坎,把护心镜也洞穿了,秦明坠马而亡。此段唤做“七佛斗五虎”。
宋军众人皆膛目结舌,董平再上马时,史武恭又杀到阵前,与方龙并力厮杀四虎将。花荣在阵前看见秦明身死,心中大怒,开弓搭箭,去射方龙,正中披膊,方龙怒喝一声,挺槊直取花荣。
花荣本欲放第二箭。方龙瞋目切齿,怒叱道:“宵小之辈,怎敢暗箭伤人?”
花荣听方龙之言,惊慌失措,弓箭脱手,急拧枪与方龙厮杀,方七佛武艺气力,远在花荣之上,斗了数合,花荣渐渐落败。卢俊义出马迎住方七佛,一槊一枪,往复交锋。那边史武恭与关胜四人交战不分输赢。
宋江只恐卢员外不敌,鞭梢一指,挥军掩杀。方军阵前羊望云亦带军冲杀,两边人马搅做一团。王禀带兵后至,刺斜里杀进乱军,把方军砍的横躺竖卧。方七佛见兵马折损过多,只得与史武恭引兵退回关上。宋江在尸骸堆里寻回秦明尸体,悲愤不已。
吴用道:“秦明自从跟随哥哥上了梁山,三打祝家庄、大战曾头市,与官军对抗,无不身先士卒,屡立战功未尝落后,今日却被贼人杀死,不如先将尸首棺榇盛敛,让樊瑞作法超度亡灵,与先前阵亡兄弟一般,就地安葬,再攻仙居。”宋江依允,当日在仙居西城外十里处安营,至夜让樊瑞作法给秦明招魂,宋江和众将大哭一场,次日将秦明安葬立碑,酒水浇奠一番,烧化了冥纸,再攻仙居。
城里方七佛等人折了一阵,又突然收到急报,宋将姚平仲打破天台县,方五相公失利,正往仙居退来。方七佛只好闭门不出,挂起免战牌。
宋江见骂城半日,城里坚守不出,和吴用说道:“方七佛龟缩城里不出,莫非另有阴谋?”
吴用道:“兄长不如暂且收兵,以观其变。”宋江听吴用之言,收兵回寨,让戴宗打探消息。
至暮,戴宗进帐来报:“公明哥哥,方七佛闭门不战,乃是因为姚平仲攻克天台县,从仙居北面杀来,我军与姚平仲成两面夹击之势,因此方七佛不出。”
戴宗去后,吴用进帐。
宋江起身道:“想必贤弟已知方七佛为何闭门不战?”
吴用道:“我正为此事而来。时迁打听到一事,统制赵明、黄迪扫平明州叛党,从宁海县来,明日就可到此。”
宋江笑道:“极好,明日全力攻城,仙居必破。”
次日四更造饭,五更拔营,王禀、宋江都到仙居城下,命军士鼓噪登城,方七佛亲自在城上防御,打退宋军数次。北门军兵急报:“方五相公离县北五里处被姚平仲追上杀败,使人来请大王去救。”方七佛听了,急忙让史武恭、缪夏、羊望云、昝永和守城,亲自领兵出北门去救方五相公。方七佛出城片刻,宋军已经撞开城门,昝永和下城阻挡。
这昝永和身高过丈,腰大十围,力大无穷,手持双刃斧,城门一站,大杀大砍,宋兵难入。宋军里“险道神”郁保四看见,把认军旗插住,提着开山斧来战昝永和。
郁保四身高一丈,膀大腰圆,力大无比,两个巨人在城门下厮杀,斗十余合,昝永和挡不住郁保四大斧,被郁保四一斧从右肩砍到左胯,劈成两半。
昝永和一死,宋军将要攻入,哪知城上史武恭让军士落下闸板,要将城门封堵。情急之下,郁保四奋不顾身,扔了大斧,两手托住千斤闸高高举起,口里叫道:“我来托住闸口,且攻入县中。”宋军将士以一当十,都争进城去。
史武恭见闸板不落地,左手擎戟,右手按下闸来,郁保四力尽,死于千斤闸下。
城上史武恭、羊望云、缪夏见了不好,下城抵挡宋军,却挡不住,直往城里退去,花荣要替妹夫秦明报仇,不顾性命冲到城里,正见到羊望云左砍右杀,花荣引弓搭箭,正射中羊望云面门,翻身落马,被宋兵乱刀剁成肉泥。卢俊义等人身先士卒杀进城里,史武恭、缪夏只好从城北逃出,来寻方七佛。
城北姚平仲率领百十人追赶方五,至山坡前,已赶到方五马后,却要下手时,只听马的銮铃响处,自山坡上飞下一匹乌骓马,那马从姚平仲头顶掠过,马上一条大汉正是方七佛,顺势一槊直刺下去,姚平仲大惊忙躲,被槊锋从顿项边擦过,把铁叶戳去半边。
方七佛落马在平地。方五看见勒回马,用刀指着姚平仲大叫:“我兄来也!宋贼受死。”
姚平仲不知方七佛本事,挺枪来斗,战约七八合,平仲倍感吃力,难以搪抵,虚刺一枪,拨转马头而逃。忽有南军喽啰来报:“宋军已攻破县城。”方七佛引着方五急忙回转,路上正逢史武恭,把失城经过与方七佛讲了一番。
方七佛叱道:“你等无能,连丢数座城池,有何面目见我!”突然后军小校来报:“宋军统制赵明、黄迪从南路杀来。”
方七佛引军大战,杀透重围,与方五失散。姚平仲、赵明、黄迪领军去追方七佛,王禀、宋江去追方五。
王禀、宋江追杀方五相公渡过永安溪至步路乡,方五兵散将寡,被王禀所围,鲁智深、武松、李逵、燕青领着步兵直冲方军,方军大乱,互相践踏,死者千余,方五相公被擒。缪夏要走,被史斌拦住,马上平端一条青龙大棍,缪夏殊死一搏,斗十五合,被史斌一棍打在太阳上,头盔凹陷,脑浆崩裂,死尸坠马。
王禀得胜,回军去追方七佛,却遇到赵明部伍丢盔弃甲,王禀问了情况。
赵明惊道:“方七佛真有霸王之威,在大战乡与我军交锋一仗,输赢未分,向南而去,我与黄迪、姚平仲合军万数,直赶到朱溪镇又将方七佛围困,这厮一条金槊,一匹骊马,杀出重围,还刺伤黄迪,姚平仲欲再追赶,方七佛喑呜叱咤,我等人马尽皆后退,方七佛见我军已乱,回头杀来,我三人收拢不住兵马,全被打散,以至于此。”
王禀说道:“方七佛这厮如此骁勇,真比做项籍,如此必是去了黄岩。”
赵明说道:“想必如此。”正在此时,一人一马从远处跑来,众人正看之时,那人来到面前禀道:“小人是台州司户参军滕膺派来,滕参军将方七佛挡在括苍山望海尖,还请几位将军前去助力,擒拿方七佛。”随后在怀里取出书信交给王禀。
滕膺字子勤,苏州人氏,滕茂实从子。哲宗绍圣年间进士,授台州户曹。方腊兵起,台州震恐,知府赵咨道、通判李景渊骇愕遁去。滕膺慨然任其责,移书诀父母昆弟妻子,谕台州民以利害,人人感泣听命。下令发夫守险,增陴浚隍,治器募兵,运粮糗,分屯列栅,为死守计。日夜抚循士卒,城中始有固志。山民吕师囊起兵应方腊,以万众攻城,前后数匝。滕膺率军民捍之,应机设伏,城赖以全,存活甚众,吕师囊数月不能拔,转投方腊。方七佛至仙居,率兵数次攻打台州,皆被滕膺阻挡。
新任台州知州唐翊字浙师,越州山阴县人氏,听闻方七佛丢了仙居,乃令滕膺与天台知县卢崇合兵,阻其退路。
王禀看了来信说道:“你即刻回复滕参军,我等便来。”那人打马绝尘而去。
宋江说道:“事不宜迟,我等早去,方七佛如此英勇,今日逃脱必为他日之祸。”王禀、赵明、宋江三人领兵,马不停蹄去了望海尖,半路遇到姚平仲、黄迪收拢败卒而来,四路统制合兵一处,共有四万五六千人马。
且说滕膺率众挡住方七佛,并不与之交锋,乃是深沟高垒,在望海尖山下扎营,方军强攻便以箭矢乱射。
方七佛无奈,问计史武恭道:“方今势危,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如之奈何?”
史武恭道:“天下可无我,不可无君,敌若来时,末将舍命保大王杀出重围。”
方七佛道:“如能溃围到得黄岩,我必和你结为兄弟,同甘共苦,同富同贵。”史武恭称谢不已。
方七佛失守仙居,此事早已传到黄岩,杨八桶急令长孙从一为主将,沈污为督军,风翀、覃寘、辜循、出遐、有川、管名六人为先锋,统率大军来救。
参军滕膺只顾抵挡方七佛,不防背后风翀六将突战,滕膺负伤,被驱散而走,方七佛得知黄岩来救,方要过去望海尖,背后王禀众人杀到。
情急之下,史武恭说道:“大王自去,我来挡住追兵。”
方七佛颇有不舍之意,说道:“将军虽然有失城之罪,本王无意责怪,吾等先去,将军不要恋战,击退官兵,便可来会。”说罢,方七佛领众作别而去。
史武恭自领千人堵在望海尖,不到一刻,宋军追来。史武恭大呼列阵,盾手在先,长矛在后,列成方阵,史武恭在阵中步下横戟指挥。
王禀看了,指挥弓箭乱射,都被盾牌挡住,无济于事,遂问众人道:“谁愿和我当先破阵?”
赵明说道:“我与王统制先攻,如打开阵脚,你等随后可扑。”王禀、赵明领军两万冲杀过去,军马方到阵前,却被盾里长矛刺伤、刺死,难以攻破。
宋江说道:“我等不可耽搁此处,员外、军师可有妙策破敌?”
卢俊义说道:“卢某乃一武人,有何妙策!还看军师之谋。”
吴用说道:“员外过谦,破此方阵可使步军为先,离阵近时可投火罐,阵里火起必乱,步军撞阵可胜。”宋江急令鲁智深、武松,依吴用之法破阵。鲁智深、武松步军每人携火油罐数个,急冲史武恭方阵,离着约有十数步,鲁智深、武松大喊一声,将数百火罐掷入阵里,阵里顿时烟火弥漫,南军被烧烤的焦头烂额,军心涣散。
李逵、樊瑞、项充、邹润等人随后带军而冲,阵体破败,兵员四处溃散,史武恭翻身上马,犹自顽抗。王禀、赵明、黄迪、姚平仲同力驱杀。
李逵看见史武恭,血贯瞳仁,两目赤红,抡着板斧大步跑来便要砍。史武恭戟快,早刺在李逵肩头,李逵如同山崩倒地,鲁智深、武松等人舍命救回李逵。樊瑞见了,仗剑作法,平地卷起一阵黑风,罩住史武恭,史武恭眼不见物,樊瑞飞跑上前,欲以流星锤击之。
史武恭却仗着良马一跃跳出,樊瑞也掷出流星锤,史武恭用画戟一拨,锤链子搅在戟杆上,史武恭与樊瑞马上步下互相夺扯,史武恭力大,只一用力崩断锤链,樊瑞失脚,向后跌了一跤,史武恭挺戟便要结果樊瑞。两方人马只听头顶鹤鸣,各自驻足停马,举头齐望,见鹤背上盘坐一个背剑道人。
樊瑞看见,当先叩首叫道:“原来是我师公孙先生,别来无恙!”
道人正是“入云龙”公孙胜,骑鹤下降,扶起樊瑞道:“樊兄弟,许久不见。”公孙胜转头与宋江等人作礼,众人还礼。
宋江等人尽皆欢颜,动问公孙胜向来如何?怎么到了这里?
公孙胜道:“原在山中修道,今奉家师差遣往龙虎山天师府借观天书,因得龙虎山天师告知杀破狼三星降世,将灭大宋天下,而宋祚还有多年,传我引雷符檄,叫我来助宋公明兄长,可斩一星,使杀破狼三星之势瓦解。”
宋江问道:“杀破狼在何处?”
公孙胜道:“天师让我向东,只见此处天色黯然,又见对面贼将头顶凶气贯日,该是破军星。”
宋江道:“对面那将唤作史武恭,本曾头市史文恭亲兄弟,原来上应凶星,难怪强过我许多将佐。”
史武恭不知他众人说些什么,眼中熛火,大喝道:“纵有千般诡计,我也一枝戟杀来杀去,叫你们一个个都死。”
公孙胜道:“待我了却这贼。”转身走到阵前,在袍袖内取出一道天师府黄纸朱砂符檄,轻抖一抖,便燃烧起来,随手弹开,直入青天,忽的晴空无云,天雷滚滚,一道霹雳将史武恭击死马下。伤人不伤马,天道如此。
众人要与公孙胜叙旧,公孙胜已驾鹤回返,只留四句言语传来道:“破军降世,枉死无辜。当引雷霆,消尔祸殃。”众人嗟叹。
史武恭亡身马下,手下军人也被杀尽。
王禀几人得胜,宋军将士把方军人头割下报功,共斩方军一千五百首级,自损八百余人。军兵把尸首堆放一处,如同小山,王禀下令引火焚之,再去追杀方七佛。
此时方七佛已会合长孙从一众将,过了括苍山望海尖,已达黄岩县屿头乡整军吃饭,在屿头乡留下沈污等人做防,自和长孙从一去了黄岩。王禀众人正行,突然军士飞马来报:“婺州新调通判姚舜明与王霆剿灭金华、义乌、浦江残贼,让张思正前来助力攻打黄岩。”王禀想待张思正到时一同进军。
姚平仲说道:“仙居到黄岩不过一百五十里,我等已行过半,永康至仙居二百八十里,再到此处约有三百五六十里,不可久等,错过良机,养成贼势,江南何时平定?”宋江、赵明、黄迪也议从速进军,王禀便率大军来取屿头乡。
沈污乃饶州浮梁县人氏,能使铁锏飞刀,与先锋六将在屿头乡列阵,见宋军到来,风翀、覃寘叫阵,宋军里朱仝、杨志飞马便斗。风翀与杨志战到二十合不敌,只得回马,杨志枪长马快,风翀避之不及,早被挑落马下。朱仝和覃寘斗到三十合,用刀斜掠,覃寘横枪抵挡,连枪带人被朱仝砍成两段而死。
沈污在营里听说,亲自带着辜循、出遐、有川、管名出敌。杨志、朱仝还要显威,直冲过来。沈污身藏六口飞刀,手掷飞刀两口,正砍中杨志左肩、朱仝右臂,二将落马,辜循、出遐、有川、管名各舞兵器,要杀二人,宋军众人来救,朱仝、杨志二人归阵,拔刀裹伤。
李应见沈污会使飞刀,与自己同样本事,前来较量,两人各掷双刀,互相躲过。沈污再飞出两口刀,李应却把剩余三口刀掷去,四刀相触坠地,李应余下那把飞刀却正中沈污咽喉,喷血而亡。那边辜循被张清飞石打进右眼而死,董平枪挑了出遐,杨林刺死有川,杜兴斩杀管名,方军余众千人全部归降。
王禀和众将兵进黄岩县,占领潮济村后,分兵两路:一路由姚平仲、赵明南取北洋镇;一路由王禀、黄迪、宋江东下头陀镇,约时两路会军直抵黄岩城下。
宋江星夜来到头陀镇,遣步军、水军并力攻破,又用水军所得船只顺江而下,攻取新前镇,至黄岩县境内。姚平仲、赵明也收回北洋、澄江两镇,直抵黄岩会合王禀。
方七佛已经得知史武恭、沈污等人战死,屿头等地也已陷落,心中惊恐,和众将死守黄岩。宋军直到张思正到来也未攻克黄岩,死伤颇多,两军僵持不下。
杨八桶见大势已去,对方七佛道:“事已危急!末将愿冒充大王诳宋,我自东门出,大王则可出西门。”
方七佛道:“此是自寻死路,如何使得?”
长孙从一与众将官,伏地泣道:“愿大王恩准。”
方七佛犹豫未肯。
长孙从一再请道:“若大王不许,则江南覆国矣!”
方七佛沉吟半晌,才道:“如今只得分兵突围,舍了本县。”长孙从一与众将起身,欢呼不已。
中夕,杨八桶、长孙从一率领本部,令人持“方”字旗,伪为方七佛,开东城出逃。
宋江正于帐中,举灯看《孙子兵法》。忽然戴宗来报众将:“方七佛自东门突围。”宋江大惊,让人告知王禀。
王禀与诸将道:“以方七佛之勇,须我等合力追赶,不然必被他走脱。”诸将称是。
王禀便与姚平仲、张思正、宋江合兵四路来追,却不知是杨八桶。
宋军四路人马迤逦前行,直把杨八桶追到新安镇。长孙从一请令殿后,挡住宋军,杨八桶依允,分军五千给长孙从一,自己带军去了温岭。长孙从一在新安镇外设防。
宋军追至,长孙从一大刀红马,来到阵前,左边副将尤显,右边副将李茂。长孙从一乃黄岩县人,生得魁岸,髭貌雄伟,头戴襆头,身披铁甲。
关胜横刀立马,叫道:“吾乃关胜,足下何人?”
长孙从一道:“我便是佛大王麾下长孙从一,听说汝是汉末关壮缪后人。”
关胜回道:“不错。”
长孙从一道:“可敢和我比较刀马?”
关胜笑道:“我祖传春秋刀法,怎惧贼子!”言罢,抡刀拍马,来战长孙从一。
尤显、李茂飞马抢出阵来,左右使枪来刺关胜,斗无三合,尤显、李茂人头已滚落马下。
长孙从一大怒,挥刀来敌关胜,两口大刀在阵前砍得火光迸散。斗十五合,长孙从一不敌,回马退走阵里,命盾牌手封住前军,弓箭手在后。
关胜追来,阵里乱箭射出,关胜用刀拨打,直到阵边,赤兔马纵身跳入阵里,大刀乱砍,军士招架不住,四散而走,王禀、宋江等人挥军掩杀。长孙从一惊慌,引军弃了新安镇,向南走不上十里,被张思正、姚平仲追上,五千兵马被杀的所剩无几,长孙从一独自杀条血路走脱。
王禀、姚平仲、张思正、宋江去赶杨八桶,五日后达温岭地界,已是傍晚,只见山高林密,烟雾层叠,周边山中不时传来虎啸猿啼。王禀与众将就地扎营,又让斥候打探消息。
明日朝饔后,斥候回报:“南贼杨八桶伪冒方七佛,引我大军至此,率军去了温岭南部雁荡山。”
王禀众人吃惊非小,瞪眼道:“可否有假?”
斥候禀道:“千真万确,追赶的却是杨八桶。”
宋江拍膝道:“中计了,我等大军来此追杀,黄岩外并无多少人马,那方七佛恐早已走脱。”
姚平仲大恨道:“此乃金蝉脱壳之计也!”
张思正道:“未曾想方七佛还有如此伎俩。”
宋江道:“如今赶回黄岩,已经不及,不如就此剿灭杨八桶。”王禀点头,各起大军,去追杨八桶。
路上王禀说道:“温岭近海,杨八桶若狗急蓦墙,便会出逃海上,那时功亏一篑。”
张思正计议道:“不如分兵两路,我与姚平仲绕到温岭以南,截住通往海上之路,然后四面合力将其围在雁荡山,杨八桶插翅难飞。”王禀依允。
且说杨八桶自从逃出黄岩,如同丧家之犬,听闻长孙从一不知下落,心急如焚,再加盛夏暑气难挡,突然得病,头脑昏沉。
宋军四路人马已经围拢雁荡山而来,两军交锋,南兵就溃不成军,杨八桶败走途中,大叫一声,呕血而死。
不说王禀等将在雁荡山围杀杨八桶余党,再说方七佛自杨八桶走后,登城望去,见宋军几无,便统军突围西门。
城外有王禀两员偏将王山、王海,领三百军在此,忽见城门大开,旗旛上写着“江南国毁神星”六字,惊的面如土色。
两人迟疑间,方七佛早已杀到面前,大喝道:“鼠辈让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王山、王海惊道:“果然是佛将军。”各抡大刀,去战方七佛。
方七佛跃马向前,只一合间,左手一槊刺死王海,再避开王山大刀,伸右手扼住王山咽喉,从马上提起,扭断其脖项。
方七佛杀散宋军,领兵走不上二里,前面一带宋军骑兵,飞也似迎面冲来,那些军兵坐于马上弓弩齐发,箭如飞蝗,如倾骤雨,南军死伤千百人。
方七佛也身中数箭,叫道:“不好,是诸葛流星弩,退回黄岩。”
原来是台州知州唐翊得知滕膺、卢崇兵败,去宁海县调效用兵三千,军士皆带流星弩,助王禀攻打黄岩,险些被方七佛走脱,来的正是时候。
滕膺、卢崇以弓弩之力,将方七佛兵马逼回城去,便令军士围于四门下寨,方七佛屡次突围,尽被弩箭射回。
明州知州楼异,字试可,又派五千军来助,遂将方七佛里外合围在黄岩,待其粮尽自毙,却不知道城中粮草足以半年之用。
浙东只有方七佛一军最是善战,唐翊、楼异便移大军围住黄岩,遣人知会王禀不必旋师,去讨他处反贼。
却说吕师囊在处州辞别方七佛之后,便带着部下太宰吕助,引兵直奔温州。
到得温州后,吕助提议道:“不如先攻乐清,乐清地处东海之滨,隔水相望玉环山,进则可取温州城,退则可守玉环岛,占尽地利。”
吕师囊欣然应允,遂领军攻打乐清县。俞道安自从败出婺州,转略多郡,再回温州,知吕师囊在此,便带领人马前来会合,与吕师囊并力打破乐清县,杀其守臣,将要攻打温州。
吕师囊和俞道安商议,由公羊洁看守乐清,自己并俞道安带军从菰田村进取温州,淳于渊供应军需粮草。吕师囊、俞道安兵过楠溪至丰里镇菰田村,要渡永嘉江攻州城,温州知州苏起令巡检使陈华,领军三百前来讨捕。两阵对圆。
陈华立马横刀,阵前当先大骂:“尔等鼠辈,胆敢犯我温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归降可从轻发落,不然叫你做刀下之鬼!”俞道安大怒,持着浑铁棍飞跑上前,陈华命弓手放箭,箭如飞蝗。
俞道安已持棍抢到陈率马右,陈华举刀来劈,俞道安一晃又来到马左,一棍打在陈华脚踝,疼得怪叫,陈华举刀再砍,俞道安一闪不见了。
陈华大骂:“矬鬼哪里去了?”
军士喊道:“在后面。”陈华回头,俞道安正立在马尻上,手起一棍把陈华打死马下,几个副将挥军来战,被吕师囊几箭射死,余下官兵见主将身死,全部倒戈归降。
吕师囊、俞道安乃攻温州,沿途召集叛党数万人,听杨八桶死,商议分军两路,俞道安攻温州,吕师囊率万人回军阻挡宋兵,直把兵马行到芙蓉镇,正遇宋将姚平仲率万军到此,各自排兵布阵。
太宰吕助对吕师囊说道:“姚平仲字希晏,人称“小太尉”,宋军猛将,上月在剡县杀败了仇道人,近日又在雁荡山大龙湫逼死杨八桶,不可小觑。”
吕师囊问道:“太宰乃我智囊,计将安出?”
吕助说道:“破仲宜速不宜迟,而今当出奇兵,左右夹攻,吕帅可统大军迎头痛击,姚平仲必败。”吕师囊大喜,遂派沈刚、沈泽、沈抃出左军攻姚平仲右翼;赵毅、应明、徐统出右军攻姚平仲左翼;自统大军和姚平仲正面厮杀。
不想姚平仲料事在先,命人去请张思正来助,姚平仲击败沈刚左军,张思正击败赵毅右军,两路来战吕师囊,大战从早至晚,人未进食,马未饮水,方军死者数千,太宰吕助被姚平仲所擒,吕师囊丢了芙蓉镇退往沙头镇,却被折可存、何灌从北而来截住。吕师囊只好从马鞍山败走黄岩,折可存、何灌尾随一路追袭而去。
姚平仲已知折可存、何灌追杀吕师囊,就与张思正合兵进取乐清,行军至白沙岭,却被方军一员女将所阻。
此女唤做钟蕙媛,字怜秀,钟烈之后,壮勇善骑射,越州会稽县平水镇人氏,二十六岁,在家排行第二,美貌非凡,所以人称“钟二女”,因喜穿白袍,又有绰号“银皮狰”。这女子曾拜裘日新为师,练就一身本事,射的好弓箭,使的好刀枪,马上功夫男子亦不如,统兵五千镇守白沙岭,白沙岭在乐清县东五里,为水陆要害。
钟蕙媛听说宋军到此,寨外摆开兵马,头戴银凤冠,双插雉鸡尾,身披亮银甲,内衬白衣,铠甲外罩一领八卦素道袍。手持一对三十斤花瓣亮银锤,骑匹宝马名唤走阵银河兽,立在军前。
张思正看见钟蕙媛,对姚平仲说道:“我已使人打探,此将是裘日新女徒,智勇双全。”
姚平仲道:“我常听人说,江南有两妙:‘苏州儿俊、越州女美’,今日方知不虚。”
两人正说话时,对面钟蕙媛喊道:“宋军何人为将?阵前回话。”姚平仲、张思正两人催马几步,答出姓名。
钟蕙媛听了大怒,一人一骑冲来,锤指大骂:“姚平仲,我师仇道人之死乃拜你所赐,今日看我打碎你的狗头!”张思正连派几员禆将迎战,都被钟蕙媛手起锤落,打死马下。张思正提木杆长刀,骤马出阵,钟蕙媛马跑而来,双锤砸下,张思正横刀杆遮挡,刀杆已断,只得回阵换刀。
钟蕙媛看了大笑,言语讥讽道:“就这能耐,不知怎的活到今日!”
姚平仲一提点钢枪直冲过去,张思正也换刀而来,二人大战女将,礩到五十合,钟蕙媛弃了二人回归本阵,命弓箭手射住阵脚,收兵回寨,挂起免战。姚平仲二人也只好收兵,离岭五里安营。
直到晚间,钟蕙媛与副将紫陌议道:“白日败阵,乃是骄兵之计,敌人必易我,你将我前日炼成丹药与将士服下,破敌就在今夜。”女将紫陌亦深知韬略,能使双剑,领命而去,将丹药分给众军服下,钟蕙媛便在军中作法念咒,风吹乌云,现出圆月,月光投在军士身上,皆似鬼怪一般。
钟蕙媛出帐集军,悄无声息出了白沙寨,去劫姚平仲大营,直到离营一箭之地,宋军发现,敲起夜鼓。钟蕙媛大呼一声,兵马向着宋营放箭,如同漫天火雨落下,宋军大乱,火烧连营。
姚平仲、张思正在帐中安寝,忽听得人喊马嘶,起身披挂,军卒惊慌来报:“营外鬼兵杀来,我军不战自乱。”
姚平仲喝道:“休要胡言,岂有这事?”便与张思正出营来看,只见鬼军已经攻入,箭射刀砍不死,宋兵死伤满地,这才惊慌,上马拼杀一阵,弃营而走。
钟蕙媛见到姚平仲败走,骑马提锤追去。
姚平仲见一骑追上,叱道:“鬼物有甚可惧!”回马挺枪来杀。
钟蕙媛并不答话,锤如流星打下,姚平仲举铁枪相还,斗二三十合,拨马败走,钟蕙媛带兵追杀二十里才回。姚平仲、张思正得知鬼兵不再追杀,才将人马收拢,清点人数,折损三五千人。
姚平仲惶恐,与张思正说道:“想必是那女子学了妖法,才能役使鬼怪。”
张思正道:“即是妖法,我倒想起一人,必能破此妖术。”
姚平仲问道:“何人?”
张思正道:“此人是宋江兄弟,称做‘混世魔王’樊瑞,精通道、妖两法,可请来一试。”姚平仲称妙。次日,姚平仲修书一封,命人到宋江处去请樊瑞,到此协助破敌。
且说宋江正在与王禀清剿方军余党,突然姚平仲信使来到,言明温州有妖女作乱,并献上书信,宋江看过,找来樊瑞命与使者同去,樊瑞领命而去。樊瑞跟随使者来见姚平仲,姚平仲将战事说了备细。
樊瑞与姚平仲道:“这妖法只在月夜能用,欲使此法先与人马喂食丹药,然后作法,军士如鬼物附体,刀斧不能伤。”
张思正问道:“樊法师,可能破否?”
樊瑞回道:“需用黑狗白鸡血涂于锋刃,砍之必死,妖法可破。”
姚平仲道:“黑狗白鸡两样难有,可有它法?”
樊瑞略思片刻,说道:“还有一法,待敌夜攻之时,在下作法遮住明月,月光不得下,妖法自消,挥军围杀可也。”
张思正道:“此法倒是可行,有劳法师。”姚平仲与张思正又商议如何埋伏,便引军马至白沙岭外三里处安营,挑敌骂阵,以作诱敌,那女将谨守白沙寨,闭关不出。
当夜,钟蕙媛故计重施,留紫陌守寨,又带鬼兵劫营,出兵之时,月明风清,待到攻入宋营,却是空寨。樊瑞作法,突然天昏无光,不见星月,鬼兵现回肉身。
钟蕙媛口中念咒,锤指夜空,抬头望天,只有乌云遮月,满天星斗俱见,心知有人暗算,道法被破,大呼:“撤兵”。四周伏兵已起,火把通明,围拢而来,钟蕙媛引兵血战半个时辰,引余众两千退回寨里。
紫陌迎着钟蕙媛进了议事厅,问道:“将军出战不到一刻,宋军来袭,险些得逞,被我奋力击退,不知将军那边如何?”
钟蕙媛叹道:“败矣!法术不知被何人所破,损兵千余。”
紫陌道:“胜败常事,等明日阵前一战,便知何人作梗。”
张思正进攻白沙岭不利,退回本寨,对姚平仲说了经过。
姚平仲道:“此女不但精于妖法,而且智勇兼备,甚为棘手。”一夜无话。
明日辰时,钟蕙媛引军出阵,与姚平仲军对面相望,用锤一指,喝问道:“昨日何人破我法术?”
樊瑞走马出阵,说道:“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你这妖女,颇有冶容,但却逆天行事,多少无辜死在你手,我樊瑞昨日只是牛刀小试。”
钟蕙媛骂道:“宋贼,莫逞口舌之利,可敢接我双锤?”
樊瑞手持宝剑径奔对面,钟蕙媛用双锤来迎。樊瑞一剑劈下,钟蕙媛双锤夹住宝剑,樊瑞猛然收手,险些让双锤将宝剑夺去,两马错镫,回头再杀。樊瑞用宝剑虚迎,暗自把流星锤抓在手里,二人迎面,樊瑞依旧把剑砍来,钟蕙媛双锤只顾挡剑,不妨樊瑞突然打出流星锤,钟蕙媛惊慌,朝后仰身,躺倒马背,稍迟了些,被流星锤将凤冠打落,发髻披散。
两马又各跑十余步,钟蕙媛把马勒住,咬银牙骂道:“无耻匹夫,和女子交战还须暗算,怎算好汉!”
樊瑞笑道:“沙场之上,无男女老幼之分,我不害人,必被人害。为将者,身一死,三军败,国家谁来保全。”
钟蕙媛怒道:“休得胡言。”挥军杀来。姚平仲、张思正也领军冲杀,一场恶战,死伤千万,胜负未分,各自收兵而归,钟蕙媛自此坚守不出,两军相持月余。
只说郭仲荀击破仇道人,来到温州,与城里官吏加强守备,以防敌军袭取城郭,忽然得报,俞道安率军万人,已渡永嘉江。郭仲荀先急令锋将张理、李振出南门迎敌,渡八接桥,正遇俞道安杀上来,贼军奋勇,官军仓促间大败。张理、李振二将抵挡不住,败走回城,却不想八接桥年久失修,早已朽烂,官兵自乱挤踏,桥断马蹶,张、李二将溺死。
郭仲荀和知州苏起商议后,郭仲荀守南门,苏起守西门,石砺守东门,刘士英守北门。
夜晚,俞道安引领兵马,直扣南城下。郭仲荀严防死守,不敢出城。
有人对俞道安说道:“守温州乃统制郭仲荀,此人祖父是神宗朝大将郭逵。”
俞道安遂向城上叫道:“郭统制可在?”
灯火照处,郭仲荀铁甲红袍,立在城楼俯视,回问道:“郭仲荀在此,汝便是俞道安么?”
俞道安道:“郭统制既知我名,怎不开城归降,却让我大费周折。”
郭仲荀骂道:“宵小之辈,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俞道安大怒,骂道:“你这厮‘天阴不肯走,偏等雨临头’!”遂高举令旗,命大军攻城,炮矢雨集,郭仲荀拼命守城。
反军一连攻打数日,死伤甚多。又值俞道安军粮短缺,派人催促淳于渊运送粮草,自己领军在周边村镇夺粮。
俞道安搜刮粮草数万石,淳于渊也来相会,遂再攻温州。
俞道安自己领军攻温州南门,遣马军将军莘庄攻东门,步军将军曹峰攻西门,淳于渊攻北门。
北门乃温州教授刘士英把守。刘士英字仲发,三十八九岁年纪,马上能使牛头双镋,推举本郡秀才石砺为谋主,治兵峙粮,以保伍之法,强使百姓守城,分其地为八隅,委官统率,以钟为约,令民闻钟声守城,数次击退反军。
俞道安攻温州屡次失利,则向南攻打瑞安县。瑞安知县王公济,自去年起,在本县筑关隘四处,每一关以一万乡兵驻守。
俞道安至县北四十余里帆游山,押官夏祥率民兵来迎,两军对圆。
夏祥出马大骂:“我乃瑞安夏祥,反贼俞道安哪里去?留下脑袋。”
俞道安大怒,反骂道:“滥官污吏,死在今日,不怕死的,与我一战。”言未了,大踏步,抡棍向前。
夏祥遣辅褒迎战,辅褒亦是步将,使口朴刀,大战俞道安数十合,被俞道安看见破绽,闪身让过朴刀,一棍打中辅褒臁骨上,“扑通”一声,卧地不起,辅褒抱着小腿,疼痛怪叫,俞道安又复一棍打杀辅褒。反军见了,尽皆呐喊。
俞道安把棍一举,率军杀向夏祥,夏祥见反军如狼似虎,心中已怯,不及走脱,被俞道安赶上,飞身一棍,正中夏祥后脑,落马毙命。俞道安杀散官军,前行不过二里,又遇温州儒生丁仲修字敏之,率领乡兵阻路,俞道安引着本军横杀过去,乡兵失据而散,丁仲修以余兵力屈战死。
俞道安兵势正锐,直攻瑞安城,被瑞安知县王公济死守,数日不破。俞道安只得回军,再攻温州。
话分两头。宣抚使童贯自睦州押解方腊而回,先至杭州停留数日,张榜言明生擒贼首方腊,用以安定民心,然后回京复命,一路走走停停,宣扬得胜经过,直至东京汴梁已是七月戊子,童贯把军马扎在城外,派人入朝请旨听宣。
道君皇帝赵佶正在崇文殿观书,突然听闻童贯押送方腊回朝,便命童贯统领得胜之师,从南薰门外入城,自乘舆升宣德门楼,与百官观望。
东京百姓得知方腊押进京城,都要一睹这伪帝的风彩,人山人海,喧闹不绝。
童贯领队入城,命军士开道,后面依次跟着数员大将,而后鱼贯而入囚车数十百辆,头辆囚车里便是那南国的皇帝方腊,其次皇后邵小荣、二太子方亳、金枝公主方梅、皇叔方麾、丞相方肥、大将朱言、吴邦等百十余人。
道君皇上看了,对百官道:“方腊作乱之始,朕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今日童宣抚不负寡人厚望,擒得方腊回京,朕无忧矣。”
众臣阿谀道:“童宣抚凯旋,偶建此功,不过托圣上洪福罢了。”
道君天子道:“童宣抚虽有征南之德,朕亦不忘诸将随讨功劳。”遂召翰林学士起草回京诸将功劳。
九皇子赵构指着囚车道:“那第一个囚车里,定是反贼方腊。”
宰相王黼对众人道:“这贼子搅动天下不安,死有余辜。”
太子赵桓责道:“若非汝将方腊作乱匿不以闻,何至搅动天下?”道君皇帝转顾王黼。
王黼大惊跪地,禀道:“微臣以为方腊小寇,怕扰圣聪,使陛下忧虑,所以隐瞒,非是太子所言,吾皇明察。”
道君皇帝目视囚车道:“罢了,方腊已成阶下之囚,恕你无罪。”王黼起身,心中怨恨太子。
童贯至宣德楼前,与众将下马,伏地高声禀道:“吾皇万岁,臣童贯自受命宣抚使,率军南征,托圣上洪福,幸不辱使命,擒得妖贼方腊逆党百人,回京交令,还请陛下定夺。”
道君皇帝道:“爱卿将士劳苦功高,尽皆免礼,各归本职,静候封赏。方腊党徒,祸国害民,游街三日,交由大理寺定罪。”童贯等人再呼万岁而去。
王黼则对官家道:“方腊之起由茶盐法,而童贯罢应奉局之令,实以陛下之名而作罪已诏,此人入奸言,归过陛下。”道君皇帝听后大怒,愤愤回宫。王黼见此暗自欢喜,自回了府邸。
童贯得知,则谋起蔡京排挤王黼,王黼始惧。此时朝廷已纳大臣赵良嗣计谋,结交女真共谋燕云等地。
赵良嗣本是燕人马植,原为辽国大族,行为污浊,受人鄙视。政和初年,童贯出使辽国至卢沟,马植夜见,因献结好女真伐辽取燕之策,童贯带其归朝,改名换姓,唤做李良嗣。道君皇帝召见,问所来原因。
马植答道:“辽国必亡,陛下念旧民遭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代天谴责,以治伐乱,王师一出,百姓必壶浆来迎。万一女真得志,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事不侔矣。”道君皇帝嘉纳之,赐李良嗣姓赵,任命秘书丞。
去年,赵良嗣多次出使女真,与完颜阿骨打商议联兵攻辽事,颇尽心力,进龙图阁直学士,提点万寿观,加右文殿修撰。结女真共图燕云之事,大臣多不以为可。
王黼道:“南北虽通好百年,然自累朝以来,彼之慢我者多矣。兼弱攻昧,武之善经也。今弗取,女真必强,中原故地将不复为我有。”帝虽向其言,然以兵属童贯,命以保民观衅为上策。
宋军押赴方腊回京,童贯也因功封为太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以复加。谭稹也进封节度使。方腊党众自入京之日起,先是游街三日,然后交由大理寺依刑律定罪,八月丙辰要在市曹行刑处死。到得这天,翰林院已经拟好圣旨,正当午时,烈日高照,便大张旗鼓,鸣锣开道,将方腊逆党百人押赴刑场,断头台上依次绑定,后颈上都插着催斩牌。边上行刑刽子手个个站立,凶神恶煞,皆半披红缎子锦袄,坦露右臂,捧着斩鬼刀。京中万人空巷,百姓皆来围观。太师童贯为监斩官。
午时三刻一到,枢密使郑居中在法场上将圣旨打开,朗声宣读道:“奉圣上谕旨:‘青溪县妖贼方腊,祸国害民,荼毒生灵,以妖言惑民而作反乱,结残暴之党而倾社稷,幸得天兵讨伐,皇天后土庇佑,解黎庶于苦难之时,脱百姓于水火之中,降贼匪于严州,擒妖王于青溪。方腊群寇,藐视朝廷法度,无以言表;罪恶滔天,难以复加。十恶不赦,虽万死而不足以平民愤,而今当按律行刑:方腊忤逆谋反按例当剐,杀害朝廷命官当剖,僭妄称帝当磔,谣言惑众当斩,四刑并处,以儆效尤。方腊从党一律弃市’。”
郑居中宣读圣旨已毕,童贯下令行刑,南国造反君臣,百余人尽皆伏诛,方腊终年四十七岁,此乃大宋宣和三年八月二十四日也。方腊百人被杀,不必细说,自是暴尸旬日,以惧民众。
童贯监斩方腊后,上了八抬大轿,自回了太师府,方入堂坐定,忽有家臣来报:“相爷王黼使人送来书信,必要当面付与太师。”
童贯听后,思道:“王黼素来与我有怨,何事却送来书信,定有缘由。”乃呼王黼使者入堂。
使者入见童贯,拜道:“小人领王相爷钧旨,见太师达书一封。”遂递上王黼书信。
童贯接过书信,拆开来看,略写着一些阿谀奉承之词,附言诋损蔡京言语。
童贯看罢,面有喜色,对使者说道:“王相之意我已知晓,吾已记下,你自回去。”赏了来使。
使者自回相府来见王黼,将事讲过,王黼大喜,命家臣退下,自用午膳不提。
再说江南东路信州,乃是上饶郡,与衢州接壤,地大物博,虽是重镇,因连年息战,守兵战力却不甚强。崇宁年间,有十五万四千三百六十四户,男女三十三万四千零九十七人,时已宣和三年,户数、人口不知增加几何。方腊被擒之后,却有一位好汉綦迈在此反宋,日集乡民数百,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不过半月,连克贵溪、弋阳、铅山、永丰四县,兵马已增八万,自称“信州王”。
綦迈字君义,三十岁,马上能使狼牙铁槊,每战身先士卒,赏罚分明,深受军士爱戴,因此无往不克。
綦迈正在攻打信州城,知州王愈字原道,募士增埤死守,谭稹早已派军来援。谭稹领军来到信州,攻打一日,复了永丰县,再欲进军,便问手下诸将说道:“信州不过六县,綦迈却能连取其四,又在攻打郡城,诸君谁有良策可以擒贼?”
刘镇献策说道:“不如分兵两路,一路救信州,一路取铅山,綦迈必然舍上饶救铅山,那时可遣伏兵半路截击,綦迈可擒,此孙膑马陵道败庞涓计也。”众将称妙。
谭稹用刘镇计,自领诸将救信州,派杨惟忠、王涣、马扩领兵直取铅山,又遣大将杨可世与吴玠、吴璘设伏半路,截击綦迈。
吴玠二十八岁,吴璘十九岁,是亲兄弟二人,都生于德顺军陇干县,其父吴扆葬于德顺军水洛城,因而徙居水洛。
吴玠字晋卿,上应白虎星,性格沉毅,知晓兵法,善于骑射,读书能通大义,未冠,以良家子投泾原军,正和年间,西夏犯边,吴玠击夏人立功,补进义副尉,后擢升队长,方腊作乱随军南讨。吴璘字唐卿,上应灭没星,智勇双全,膂力过人,童贯南征,亦随军到此。
谭稹分兵之后,吴玠在路上对杨可世说道:“刘镇计策虽妙,但却漏洞百出,于我有三不利。”
杨可世道:“怎地不利?”
吴玠说道:“敌众我寡,与綦迈久战不胜,必受牵制,此其一也。綦迈若攻下上饶,我军得小利而失大局,此其二也。綦迈若不救铅山,挥军再夺永丰,断我粮草,我等进退无路,此其三也。”
杨可世道:“那依汝之见,又当如何?”
吴玠道:“我愿分一军攻袭信州城下綦迈,配合谭制使,即便不成,也让信州城里得知援军已到,士气大增。”
杨可世道:“正合我意,可分两千人马与你兄弟,切记不可恋战。”当下杨可世分兵两千与吴玠、吴璘,自领剩余人马选地利之处扎营,守株待兔截击綦迈不提。
若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