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拐人
贾琮糊里糊涂猜出了谜底,女侠不免迁怒身边多话的人。
叱道:“好惹人嫌的!”
说话的那个人就对她作揖道:“姑娘这话没理,我们正说着自己的,是这位兄台自己破了谜面,倒有我们有什么相干。”
贾琮打量着他,不到二十的年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文士衫,长眉细目,一股子书卷味。
另一位有二十五六的样子,面容普通,举止沉稳,穿着白底蓝花的短袄,一条蓝绸裤子,看得出家境优渥。
见年少那个跟姑娘家起冲突,他急忙抱拳赔笑:“是我们打扰了二位,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算了,我认。”
女侠取下软鞭挂着的一只银铃,送给贾琮:“没钱时还能换一碗酒喝。”
“那就却之不恭了。”
贾琮也不甚在意,笑着收下,又回身向两位道谢:“虽是无心之语,却着实助我猜出了谜底,多谢两位兄台。”
两人皆回礼:“言重了。”
贾琮本就怀着目的而来,见这两个人都像是读书人,于是试探道:“两位兄台可是准备明年春闱的?”
年长那个便点头。
年少那个却是自嘲一笑:“神京又无高力士为我捧臭脚,我何必凑这热闹。”
“庄兄,慎言。”
两人刚才已经听到姑娘喊贾琮为武安爵爷,年长那个生怕祸从口出,便立刻冲年少的摇手。
女侠见贾琮与两人大有相谈之意,冷哼一声挤进人群走了。
年少的却偏不自知,冲着贾琮笑道:“你的女伴儿走了,还不快追。”
“哈哈,萍水相逢,无问西东。”
年少的眼睛一亮,点头道:“武安爵爷果然豪爽,在下没白来这趟花灯。”
贾琮听他言语不羁,也起了兴致,问道:“既然兄台知道我是谁,不知兄台又是何方高人?”
“高人谈不上,小姓庄,单名一个逸字。”
“好名字!这位呢?”
“在下陈直,我与庄兄都是扬州人氏。”
扬州?
贾琮心中微动,赞叹道:“陈相公既然来参加春闱,定是学富五车,才华横溢。”
“不敢不敢,庄兄才是我们扬州的神童,陈某拍马也赶不上的。”
庄逸并不谦让,反而笑道:“不恨古人吾不见,唯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是狂!
贾琮还要问,王善保陪着迎春等人终于找到这儿了。
“三爷,叫我们好找!”
一路上晴雯与司棋见什么买什么,与贾琮越拉越远,慌得茜雪没住嘴的催,好容易在鳌山下找着贾琮。
庄逸见几个姑娘找过来,知是贾琮的女眷,便要离开。
“爵爷回见了。”
“别走,这灯谜猜来猜去也是无趣,况且明日公布的时候有黑箱操作也说不定,不如去我府上秉烛夜谈,赏月观灯。”
“这?”
庄逸略露踌躇,陈直急道:“今日中秋不敢打扰爵爷,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贾琮早已看出这两人虽是好友,性格却是天壤之别,陈直如此戒备,只怕其中还有隐情。
他是来招聘人才的,能拐回去一个是一个,于是双目炯炯的只望着庄逸。
庄逸或许是被这热忱的目光打动了。
微加思索便向陈直说道:“陈兄原谅则个,武安爵爷名动神京,小弟着实仰慕,既今日有缘,又何必改日再论。”
陈直叹了口气:“庄兄自做决定便是。”
王善保、茜雪等人听明白了,今日的游玩就此结束,好在出来这趟又看又吃又买的,人人心满意足。
茜雪便道:“三爷,我们坐后面的车子,前面的让出来。”
“嗯,回府。”
一行人顺着原路出去,取了车辆和马,让庄逸坐了前面一辆,疾驰回府。
回府后,迎春带着丫头们自去后院拜月。
贾琮先把猜谜所得的银铃拿出来,这时对着灯光细细一瞧,发现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谢”字。
想也不想地扔进柜子里,与秦可卿的那支玉簪挨在一起。
再去前院,王善保已经摆好了酒席,桌子上放着月饼和瓜果,便与庄逸在月下吃喝起来。
“爵府果然清幽,并非传闻中的奴仆成群,奢华无双。”
“吃不过一碗,睡不过一席,何必糟践那么多人。”
“就冲爵爷这句话,在下就要为爵爷大浮一白。”
两人爽快干了。
又彼此试探一番,庄逸确信贾琮不会害他,才打开话头,畅言无忌。
早几十年前,扬州曾发生过一桩文字案。
庄逸的祖上乃江南名士,备受前朝推崇,又有不少族人为前朝殉了国。
到了太宗年间,庄家的人为祖上修族谱,颇为怀念这几位殉国者,把他们都列入其中。
族谱出来后,有嫉妒庄家声誉的,便拿去告发,太宗震怒,不仅庄家嫡系三族尽灭,出了五服的旁族亦受牵连,永世不得参与科考。
庄逸祖上正是其中一支。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笑我庄某人读再多的书,明再多的理,却在娘胎里就失去了扬名天下的资格。”
贾琮实不知这桩案子,不过更离谱的文字狱他也知道一些。
例如: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于是宽慰道:“条条大道通罗马,未必一定要走科举的路子。”
“爵爷也知道罗马?”
“……听闻过。”
“我祖上有人跟随海上的商船,就到过罗马。”
“那可太巧了。”
庄逸拍桌道:“可惜罗马过于遥远,得有大笔的资费,还要转几趟商船才能抵达,但愿庄某有生之年能越过重洋,亲眼一见罗马的教延,还有他们的劳什子上帝!”
贾琮拉开话题问道:“庄兄今后有何打算?”
“走走看看,还能有什么打算。”
“若是对军伍感兴趣,不如随我入军营。”
贾琮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他需要幕僚,最好是懂军事的,庄逸有没有真才实学暂时看不出。
主要是性格合得来,不是郑梧那种一句话藏三个心眼子的。
再者,就算庄逸是个银样蜡枪头,到时随便给他在军中找个主簿管事,也能打发掉。
庄逸捏着酒盏陷入沉思,显然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入伍从军,当个勋贵的幕僚。
想了会儿,似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爵爷瞧得起庄某,庄某一介白身又有什么好推三阻四的。昔日稼轩先生仅带五十勇士冲入金营,擒拿张安国,自此谁敢笑书生不丈夫?我辈读书人皆当如此!”
贾琮知道他说的是南宋词人辛弃疾的故事,辛弃疾带五十骑突击敌营,不仅绑走叛徒张安国,还号召了万人反正,长驱渡淮,回归南宋。
被誉为:一生武将梦,却入文人书。
庄逸想起稼轩风采,慷然吟道:“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贾琮不善诗词,憋了半天,总算想起辛弃疾的几句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爵爷果然文武双全,庄某原为爵爷执鞭随镫,任凭驱策!”
“难道你也认为边镇不安全?”
“我大梁富庶,尤如一块肥肉,异族贫瘠,便是那垂涎的虎豹。太宗昔日虽将异族驱出国门,却未将他们斩草除根,几十年休养生息,他们怕是要卷土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