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之外。
戴着轻纱斗笠的余嫣然从衣袖深处,拿出一块被手帕包裹着的腰牌,给拦住她们的府兵们查看。
只见那腰牌通体金色,形制有些特殊,除了稻穗纹之外,还有两支交叉在一起燧发枪,正面有“景国公府”四个字,背面……
两个府兵脸色凝重,他们已经认出了这块腰牌,但出于谨慎,还是让余嫣然将手里的腰牌翻了个面儿。
余嫣然照做,腰牌的背面果然印着——家主令。
两名府兵躬身行礼,“见过主母。”
在景国公府,所有下人都认得两块令牌,一块是石水手里的门主令,一块是赵宗熠随身携带的家主令。
这两块令牌是除了赵宗熠本人之外,唯二可以调动护卫和府兵的信物。
换句话说,余嫣然手里的这块家主令,完全可以调动现场的两百府兵,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让他们去刺杀皇帝,这些府兵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在此次出京之前,赵宗熠就已经通报了府上的所有人,家主令交到了余家大姑娘的手里,如果她凭此令寻来,整个景国公府必须尽全力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府兵们也听说了此事,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块腰牌会出现在京城之外,展示在自己的眼前。
余嫣然收回腰牌,问道:“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两名府兵立刻让开身位,“恭迎主母。”
余嫣然和鞠草稍稍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她们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军营。
县令和两名衙役也想跟着进来,但他们明显是想多了,刚抬腿就被府兵们抽刀拦下。
“多谢阁下护送我家主母回营,但是我家主君不想见到你们,还请速速离去。”
余嫣然回过身,想要给舞阳县令解围,“他们……”
“嫣然!”
赵宗熠快步走来,来到少女的跟前,紧张的询问道:“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轻纱朦胧了余嫣然的表情,但她的声音还是泄露了情绪,开心又感动,“我没事,倒是国公爷,听说与贼匪厮杀了一番,没受伤吧?”
赵宗熠拍了拍自己结实的手臂,笑道:“我当然没受伤……”
他突然瞥见余嫣然的右手背有淤青和擦伤,不动声色地伸手牵住她的右手,用内力为其疗伤。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余嫣然摇摇头,“没事的,小伤而已,国公爷不必在意。”
赵宗熠了解余嫣然的性子,典型的付出型人格,为了不让他担心,宁愿自己忍着疼痛,也不会把自己受伤的原因告诉给他。
所以他看向了鞠草,问道:“何人伤了你家姑娘?”
鞠草委屈告状道:“是邕王府的两个婆子!她们抢走了姑娘的香囊和钱袋,还把姑娘推到了地上!”
赵宗熠皱眉问道:“她们还在舞阳县?”
鞠草摇头,“不知道,估计早就跑了吧?”
赵宗熠咧嘴笑道,“没事儿,等明天送你们回了京城,我亲自去一趟邕王府,把这两个婆子抓到你的面前,让你狠狠料理她们一番,给嫣然出出气。”
“好啊好啊。”鞠草高兴地直点头。
余嫣然感觉赵宗熠在把玩自己的右手,面红耳赤的呢喃细语道:“国公爷,还是算了,毕竟她们是邕王府的嬷嬷……”
赵宗熠松开了余嫣然的小手,却将罪恶之手伸进了轻纱,捏了下余嫣然的脸蛋,宠溺道:“别说邕王府了,就是天王老子的嬷嬷,也不能伤害你。”
舞阳县令闻得此言,心中惊骇,他假装自己不存在,领着两名衙役朝着赵宗熠躬身行礼,然后迅速离去。
余嫣然“呀”了一声,“知县大人怎么走了?”
赵宗熠笑道:“别管他了,马上就日落了,夜寒露重,先随我回营帐。”
三人来到他的私人营帐内。
“没有多余的营帐,今晚你们要与我共处一室了。”
鞠草没有问题,随便给她一条毯子,她就能在角落休息。
余嫣然也只是轻轻点头,她待在赵宗熠的身边很安心,“国公爷,是知县大人救了我,你能不能不要生他的气了?”
赵宗熠点燃了小桌案上的蜡烛,“那个老头儿精明着呢,不用管他。”
“可是……”
余嫣然喃喃。
营帐里面的布置很简单,能坐的地方不多,除了摆着小桌案的坐榻,就只有睡榻可以坐了。
赵宗熠牵着她,坐到了睡榻边,解释道:“舞阳县令之所以会走,是因为他算准了你会给他说情,然后又看到了我对你是有多么珍视……”
余嫣然面露羞意。
赵宗熠接着说道:“你的遭遇,和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源于我与邕王之间的私怨。”
“那个老头为了明哲保身,选择左右下注。如果官家站在我的这边,那他可以通过帮助你的恩情,让我不再怪罪他,甚至还会因为余老太师的感激之情,保住官位。”
“如果官家站在邕王那边,他同样完成了邕王下达的命令,所以邕王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这般两头下注,虽然不会有大功,但也不会有大错。”
“放心,他不会有事。”
余嫣然取下轻纱斗笠,神情稍有扭捏,柔声问道:“国公爷明日要送我回京城?不必如此,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我要与你一起回京。”
赵宗熠半真半假的说道:“此次剿匪,颍昌府的厢军损失很大,邕王又失去了一个嫡子,官家一定会问责我。到时候,丢官削爵是肯定的,这份差事恐怕也要落到其他人的肩上了。”
余嫣然心知,好男儿都有一颗建功立业的雄心,景国公肯定也不例外,此次若是丢官又削爵,势必会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她小声安慰道:“祖父和祖母……还有我,都不在乎国公爷的爵位高低,而且这等危险的差事,丢了就丢了吧,也不可惜。”
赵宗熠知道小丫头是在安慰自己,但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差事丢了正好,反正府兵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历练,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
至于皇帝开的“口头支票”,什么剿灭京郊的贼匪,就让他进兵部供职?拜托,他是要在一年多后登上帝位的男人,区区兵部小官儿,与开封府的推官有何区别?纯属浪费时间,不如多造几把燧发枪来得实在。
他随即岔开了这个沉重的话题,与余嫣然聊起了京城之外的风土人情。
过了片刻,余嫣然的脑袋忽然靠在了他的胳膊上,他还很诧异,小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结果低头一瞧,发现余嫣然已经睡着了。
赵宗熠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了睡榻上,盖好了毛毯,然后将坐榻那儿的鞠草赶了起来,“鞠草,你过去与嫣然将就一晚,那张睡榻足够你们二人躺下休息。”
鞠草的胆子比余嫣然大多了,偷笑着调侃赵宗熠,“国公爷,奴婢还以为你要和姑娘共宿一个榻呢。”
赵宗熠给了她一个爆栗,“再多话,你今晚就别睡了,站在我旁边伺候着。”
鞠草连忙捂嘴,小跑去了睡榻那儿。
夜幕之下,整座营地静悄悄的。
由于只会在这里待上一晚,所以营地四周并没有大费周章地伐木做围墙,整个营地就是一个主帐和四十个陪帐,外加几十处篝火。
府兵们以小队为单位,轮番守夜,夜晚的六个时辰被平均划分成了四份,每个小队的五十人只需守夜一个半时辰,就能来到天明。
这样一来,所有的府兵不仅完成了守夜,也得到了充足的休息。
次日,清晨。
营地莫名开始闹哄哄的,赵宗熠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余家主仆,独自走出了营帐,瞧向吵闹的源头,原来是杨怀玉回来了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穿着劲装的陌生青年,和赵宗熠的老熟人,曹小内侍。
曹小内侍捧着圣旨,走到赵宗熠的跟前,“景国公,接旨吧?”
赵宗熠领着众府兵跪下听旨,心里想着,终于可以回京城了,此次燧发枪大出风头,或许能借此要来朝廷的火器营造之权。
曹小内侍洋洋洒洒地念了半天,内容其实很简单,皇帝骂赵宗熠失职,要削他的爵,但念在他剿匪有功,爵位暂留。
同时,皇帝如赵宗熠猜想的那般,将屠戮厢军的黑锅甩在了贼匪的头上,替赵宗熠和邕王掩饰的同时,也把二人的恩怨暂时压了下去。
圣旨的后半段,主要是对赵宗熠接下来的安排,给他派了新的差事,让他可以将功补过。
赵宗熠领旨谢恩。
曹小内侍将圣旨交给赵宗熠,“国公爷,陛下让你立即南下,协助江宁府的厢军,平叛逆贼。京郊的剿匪事宜,会由邕王世子赵宗朴接手。”
赵宗熠直呼好家伙,江宁府有人造反?
“不知,这江宁府的逆贼是什么身份?内侍能否告知一二?”
曹小内侍摇头道:“小人也不知道逆贼的具体身份,等国公爷到了江宁府,可以先去找团练使谢秉德了解情况。”
他看向身边的几人,又道:“除了林指挥和种副指挥跟随国公爷一同南下,还有这位……殿前司的火器营虞侯,张铭佥也会随行。”
赵宗熠看向那名劲装青年,张铭佥?张家六郎?他的到来,肯定是苗贤妃出了力,算是回报他帮助赵徽柔成功和离。
“张兄是一人随行?火器营呢?”
张铭佥抱拳道:“国公爷,官家命下官随行,是为了记录新式火器在战场上的具体表现,所以下官只管记录,并无领兵之权。”
赵宗熠微微点头,然后亲自送曹小内侍出营。
曹小内侍感受到了银票的手感,低声提醒赵宗熠,“国公爷,朝中对你的非议越来越多了,陛下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你这次南下平叛,一定不能再出差错,否则爵位怕是不保啊。”
赵宗熠不乐意了,“我是协助江宁府的厢军平叛,难道出了什么问题,还让我顶着?”
曹小内侍笑道:“国公爷有陛下的御赐金牌,是协理平叛,还是主掌平叛,不过是国公爷的一念之间。陛下的意思是,要大胜!”
“明白了。”
赵宗熠送走了曹内侍,转身看向杨怀玉和种笙,“你们也要随我南下?何必呢?待在京城不好吗?”
杨怀玉是有备而来。
“回国公爷的话,末将对逆贼有所了解,那人姓王名修,本是京城禁军的兵卒,去岁之时,利用弥勒教勾结百名士兵造反,攻下了江宁府所辖的当涂县,开粮仓、释囚徒、发兵刃、分银钱,不断壮大实力。”
“随后,在去年的五月,接连攻下周边的几个县城,建国称帝,但历经数月攻不下江宁城,又恐朝廷会派大军讨伐,于是接受了诏安。”
“一个多月前,复叛。”
“末将这次带来了三百精锐骑兵,跟随国公爷一同南下平叛,任凭国公爷驱使,绝无怨言。”
赵宗熠摸了摸下巴,“江宁府,是不是离扬州很近?”
“两百多里。”
杨怀玉回答道。
赵宗熠恍然大悟,“才两百多里?骑马一天就能到?”
如此说来,这群造反的逆贼就是《知否》剧集里面,顾廷烨与盛明兰碰到的那些流寇?此次南下,还能顺路见见盛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