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玉和种笙来到营地外,领着三百骑兵,静等赵宗熠的出发命令。
五十名后勤兵原本是要起锅煮水,给府兵们准备朝食了,现在得到立即收营的指令,也只好开始整理辎重,井然有序地拆卸营帐。
赵宗熠回到自己的营帐,脸上的笑颜瞬间消失。
自语道:“不对,不对啊,皇家的态度有问题。”
“官家怎么会让我领着府兵远赴江宁府平叛?简直匪夷所思。此行就算一切顺利,没有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回得了京城,如果战局陷入僵局,两三年都有可能。”
“先前我主动请求外派,官家的态度何其坚决,执意让我留在京城,为皇嗣保驾护航……”
“如果照着官家之前对我的安排,要么继续留我在京城附近剿匪,要么将我召回京城罢职才是。”
“如今却让我千里迢迢的南下平叛?还让三百骑兵随行监督?嘶,怎么感觉,我被流放了?”
“官家的态度变化这么大,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是……皇嗣出了问题?导致我已经成了弃子?”
他陷入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余嫣然和鞠草已经梳洗好了,她们也听到了帐外的旨意,此时坐在那儿,还等着他的安排呢。
赵宗熠转身吩咐帐外的府兵,唤来了左右都头和四名队将进帐议事。
“全员一级戒备,不准任何外人接触我们的火器和火药!还要警惕随行的三百骑兵,如有异动,立即驱离。如果有人强抢火器,允许开火。”
“是!”
四名队将出去传达命令,左右都头继续留帐听令。
赵宗熠看着左右都头,低声说道:“派人回府,通知石总管,让她尽快联系顾廷烨,启动备用计划。”
左右都头面面相觑,他们都不知道备用计划是什么?但命令就是命令,由不得他们多问。
“是。”
二人离开后。
赵宗熠来到坐榻旁,凝重的神情慢慢舒展,挑眉道:“或许,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南边的这伙逆贼闹得再大些,他或许有“养寇自重”的机会,趁机握住兵权,打造一支拥有万人的火器军。
“国公爷。”
听到少女的轻声呼唤,他抬起头,正好看见余嫣然满脸的关切。
赵宗熠笑道:“无事,我们很快就会出发,你稍作准备……”
余嫣然忧心忡忡的说道:“国公爷要南下讨伐逆贼?听说,那些胆敢造反的逆贼杀人不眨眼,比普通的贼匪更加凶恶,国公爷一定要当心啊。”
赵宗熠刚要宽慰几句,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嫣然,你与我一起南下吧?正好路过扬州,你可以去盛家老宅拜访六妹妹,顺便借住一段时日。”
“可是,家中……”
余嫣然似乎也有些心动。
赵宗熠趁热打铁,“你看,我这一去,少说要个一两年,你若是在扬州府暂住,我随时都可以去见你。”
他走近了些,凝视着余嫣然的眼眸,“老太师那边,我会派人知会。你待在余府也不甚开心,不如随我出去走走?”
鞠草眼前一亮,兴奋地帮着劝道:“姑娘,咱们此时回府,肯定会被夫人责难的,要不就听从国公爷的安排?奴婢听说扬州府可漂亮了,而且还有盛六姑娘在那儿呢。”
余嫣然抿唇,神情犹豫地望着赵宗熠,眼中蕴含着一抹说不清的情愫。
她与赵宗熠接触的时间其实不长,甚至对赵宗熠的初印象不太好,以为对方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
直到那日,赵宗熠上门求亲,她才开始正视这个男人,对方对她的那些小小关心仿佛天降甘霖一般,让她那颗常年被家人欺压的脆弱心灵得到了些许慰藉。
不知不觉,对方慢慢走进她的心间,在她心里变得非常重要,与祖父祖母一样,都是值得信赖,可以依靠的那个人。
这份眷念与依赖让她不知所措,却在潜移默化之下影响着她的每个决定,她想要接近赵宗熠,不舍得分开。
赵宗熠知道,余嫣然在余老太师和于老太太的养育下,性格是天真了些,但也或多或少的沾染上了文人的古板,变得极其守礼,大概率是要拒绝自己的提议了……
“好。”
余嫣然转身戴好了自己的轻纱斗笠,用一个简单的回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
景国公府。
石水接到密信,用事先约定好的数字,解密相关内容。
“情况不紧急,转移工匠,目的地扬州,顾廷烨,秘密行事。”
她烧掉密信,让丫鬟找来了老管家刘兴,让他派人去请顾廷烨过府,自己来到工坊区域,通知所有工匠全面停工。
然后,去了赵宗熠的书房,等待顾廷烨登门。
半个多时辰后。
乔装成小厮的顾廷烨跟着刘兴,来到景国公府的书房,与石水见上了面。
石水开门见山的说道:“顾小侯爷,让你乔装前来,是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顾廷烨一想到这个女人单手就能撂倒自己,心里就发毛,抱拳道:“石师傅,你我都是为国公爷办事,何需这么客气?但说无妨。”
石水让老管家关上书房的门,又对他们二人说道:“国公爷有令,让我们秘密转移府中的所有工匠,将他们全部送出京城。听说,小侯爷的老家在扬州?”
顾廷烨对景国公府上有不少工匠在造火器之事,略有耳闻,看来是出了成果,遭了奸人的惦记?
“母族白氏,是扬州盐商。”
石水又问道:“你与他们还有来往吗?”
顾廷烨点头道:“这是自然,我接手了白家在扬州的部分盐庄,同时也在扬州有其它产业,时常就会派人在扬州和汴京之间走商。”
石水曾听赵宗熠提到过顾廷烨的相关情报,此时再问,也是想谨慎些。
“行商,是陆路?还是水路?”
顾廷烨已经猜到,是需要他的商路,帮忙送走景国公府的这些工匠,如实回答道。
“都有。陆路更快,但路上的变数更多,每次能携带的货物也更少,一般用来加急。水路除了慢这个缺点之外,变数少,每次运送的货物也是陆路的数倍,所以寻常都以水路为主。”
石水问道:“也就是说,你有船?”
“有。”
顾廷烨点头。
石水追问道:“下次,去扬州是何时?”
顾廷烨沉思半晌。
“大概是半个月后。”
石水心道,既然情况并不紧急,半个月还是等得起的。
“你有几艘大船,能否将六百多名工匠送去扬州?”
顾廷烨不免吃惊,景国公府居然藏着这么多的工匠?完全没有想到啊。
“这么多人?可以倒是可以,但人数太多,动静可不小,就算我让三艘大船来汴京之内的汴河码头,深夜进行接人,估计也会被码头的守夜人发现,恐怕做不到秘密转移。”
石水握紧秋蝉剑,冷声道:“不要紧,等到了那天,会有一场更大的动静,掩护船队离开京城。”
顾廷烨正色道:“好,我马上安排。”
……
汴京西南六十里,汴河旁的陈留码头。
“坐船南下?”
杨怀玉等人率领三百骑兵,跟着赵宗熠来到了陈留县的码头,才知道他要租船南下。
张铭佥只以为景国公没有出过开封府,不知道其中的门道,上前建议道。
“国公爷,下官觉得不妥。坐船去江宁府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但骑马疾行只需十几天,兵贵神速,还是走陆路吧?”
赵宗熠面无表情,如果没有张铭佥他们跟着,自己的两百府兵和五十后勤兵只需租下一艘大船就能南下。
若是带上三百骑兵和三百战马,至少需要多租三艘大船,对方想要走陆路,正合他的心意。
“可以。你与马军司的三百骑兵走陆路,本国公领着府兵坐船,咱们兵分两路。”
张铭佥断然拒绝,“不行!”
杨怀玉也是抱拳道:“国公爷,官家让我们寸步不离地随身保护,末将等人不敢抗旨,还是一起行动吧。”
赵宗熠接到了南下的圣旨,身上先前的那份密旨也被曹内侍收走了,现在只有一块金牌伴身。
看张铭佥这副模样,难道他也有一份密旨在身?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与赵宗熠唱反调?
“本国公要坐船南下,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你们如果同行,本国公就多租三艘大船,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本国公还能省下百八十两银子。”
杨怀玉心中暗叹,抱拳道:“末将愿意,一切都听国公爷的安排。”
随后,他看向张铭佥,说道:“张虞侯应该是苦船之症(晕船),所以对乘船有些抵触,不过军令如山,国公爷有令,你我怎能违抗?”
张铭佥明白杨怀玉的意思,他们的任务是护送景国公去江宁府平叛,然后想办法让对方麾下的两百府兵全部战死沙场,再将景国公带回京城……
此时,还不是与景国公翻脸的时候,如果让对方提前察觉异常,唯恐酿出大祸,这些府兵如果作乱起来,单凭三百骑兵如何能压制住?
他低头行礼道:“卑职听命。”
汴河,也叫通济渠,是隋朝时期开完的大运河,由此河不断南下,到了泗州转入淮河,就能抵达扬州了。
然后,再入长江,便可到达江宁府(现今南京)。
十几天后。
汴河边,宿县。
盛家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在船上待了七八日,就因为苦船而体虚,染上了风寒。
恰逢盛明兰发现齐衡也坐船追了上来,便借着上岸给盛家老太太买药的机会,与齐衡碰面,让他赶紧回京城,不要再跟着了。
齐衡再三挽回,说自己一定会说服平宁郡主,等明兰从宥阳回来的时候,就去盛宅提亲。
明兰虽然婉拒了齐衡,但她的心里还是又掀起些波澜,收下了齐衡的礼物,一个泥塑女娃娃。
随后,二人分别。
齐衡返回京城,明兰也与随行的嬷嬷和丫鬟拿着买好的药,回船继续南下。
又过去数日。
盛家的大船在夜晚进入淮河,明兰拿着那个泥塑娃娃,独自在船头,黯然神伤,心里想要再信齐衡一次,却又说服不了自己。
丫鬟小桃举着蜡烛寻到了明兰,看到明兰落泪,心疼地安慰。
二女没有注意到,在夜色的掩护下,几艘小船迅速靠近隔壁的大船,一伙披甲带刀的贼人突然爬了上去,开始烧杀抢掠。
喊杀声,哭喊声传到了这边,打断了盛明兰的感伤。
她走到船边,目睹了这骇人的一幕,立刻吹灭了小桃手里的蜡烛,故作镇定的说道:“让大家别慌,尽快远离些,我这就去找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