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小呆呆望着头顶一片黑影，那魔鸟巨翅大张，宛若垂天之云，鸟背上端坐着一人，朗笑道：“小小，先生还好吗？山猪听不听话？这浑小子没少挨你的爆栗子吧？”须臾，夷坚翩然落地，楚落尘跳下地来。车前健马惊嘶人立，梅山猪大惊，喝道：“妖怪！小楚，你带这妖怪回来做什么？”口中叫嚷，手中又急忙勒马，忙得不亦乐乎。

　　花小小跺跺脚，眉眼忽闪，珠泪止不住纷纷涌出，颤声呼道：“小楚哥哥……小楚哥哥！”急掠而前，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楚落尘，冰冷的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娇躯犹在不停地抖动。

　　楚落尘忍不住轻轻一抚她的乱发，叹道：“小小别怕，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吗，一见面就这样，小鼻涕虫，就是拿你没法子。”

　　花小小将他的身子扳过来，左看右看，道：“你不是受伤了吗？伤好啦？”楚落尘笑笑点头，道：“好了，有小小牵挂，伤就好的更快些了。”花小小又羞又喜，心中柔情涌动，不禁又将他抱住。

　　忽然梅山猪在车前翻个跟头，呵呵大笑，高唱道：“你拉我的手，我亲你的口，拉手手，亲口口，咱二人树林里走。”

　　花小小放开手，面上一红，跺脚道：“笨猪再乱唱一气，瞧姑娘不老大耳刮子打你？”

　　梅山猪笑道：“你能打，俺能跑，狗狗追兔兔，看看谁能赛过谁？”

　　花小小瞪了梅山猪一眼，却已破涕为笑，嗔道：“我才不追笨猪啦，好大胆子，待会儿我把你变没了，瞧你还搅舌头不？”

　　梅山猪吓了一跳，吐吐舌，暗叫不妙，急忙把冲到嘴边的呛口话又咽了回去。

　　楚落尘呆了半晌，柔声笑道：“啊哟，小小什么时候会变戏法了，还能把人整没了？高明，高明。”

　　花小小一抹泪眼，咯咯娇笑起来，忽然瞥见夷坚蹲立的黑糊糊身影，心头一寒，惊道：“这怪物……怪物！小楚哥哥，它不是抓你去‘暗夜之城’了吗？怎么反乖乖送你回来了？”

　　楚落尘替他理顺秀发，花小小温驯如猫，嘴角显出一抹笑意，这一笑之间，实在饱含着无限温婉，无限深情，纵然是铁石人儿瞧着也会心热，但楚落尘已掉过目光，走向马车，道：“花先生，小楚回来了，还不是一个人来的，给你带回来一个客人了。”

　　车中花不眠呵呵笑道：“此君是魔界夷坚吧？赫赫诛魔信使也臣服在小楚跟前，恭喜恭喜，年轻人可了不起啊！”

　　楚落尘见他一语破的，有如亲见，不觉呆了一呆，立在车前，垂首道：“是，依仗先生传授的奇学，捡了一条命回来了。”转头呼道：“夷坚，过来见过花先生。”

　　夷坚摇摇摆摆走近，经过车马时，四匹健马竟吓得齐声惊嘶，软瘫在地。夷坚倒提银槊，唱了个大喏，怪声怪气道：“夷坚奉主人命见过花先生。”

　　花不眠还没开言，花小小和梅山猪惊喜交迸，不禁齐声叫出声来。花小小拍着胸口道：“小楚哥哥，可真有你的，这么个凶神恶煞也俯首帖耳的跟着你啦！”梅山猪嘻嘻笑道：“小楚哥哥见狗养狗，见鸟养鸟，是很厉害，但还有个女娃娃更了不起，把小楚抓在手里，小楚还不是俯首帖耳的跟着，走不出三里地去？”花小小听了，双颊生晕，瞪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死山猪，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夷坚闻言色变，大不乐意，遍体黑羽根根倒竖，旋风般一转身，冲着梅山猪呱的一声低吼，左翅一扫。梅山猪只觉一股无俦巨力涌至，忙疾步闪避，劲气扑来，半片身子经脉胀痛，衣衫尽裂，啊的一声脱口惊呼，不禁脸上失色。

　　旁边几人也吃了一惊，楚落尘喝道：“夷坚，不得无礼，这是我朋友。”

　　夷坚退开一步，恭谨道：“是，夷坚知道他是主人朋友，没当真打他。他骂主人养狗养鸟，又拿夷坚跟狗比较，夷坚气恼不过，下次不敢了。”

　　楚落尘又好气又好笑，温颜道：“我这朋友是个憨直鲁莽的汉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大可不必较真，你要是较真了，天天有架打了。”

　　夷坚躬身道：“是，谢主人责罚，夷坚以后捂住耳朵，不听他胡说就是了。”

　　楚落尘笑道：“那也用不着捂耳朵的，我和他成天在一起，也从不捂耳朵，他能唱会说，你也可以辩他一辩，你辩得他无话可说了，才更显本事。”

　　夷坚眼露迷茫之色，半晌才道：“夷坚不太会说，只会打架，这辩论法门，很是艰难，还请主人传授。”

　　楚落尘一怔，好生为难，无言以对。花小小斜睨他一眼，忽然咯咯咯娇笑起来。楚落尘面上一红，哼道：“有什么好笑？”

　　花小小喘息已定，才说道：“傻哥哥，被夷坚难倒了吧？”跨前两步，走到夷坚面前，大着胆儿道：“夷坚，你模样儿虽怪，小楚哥哥喜欢你，我们大家也就都喜欢你了，你说，喜欢你的人，你会打他吗？”

　　夷坚搔搔头道：“不会。”

　　花小小拍手道：“照啊，所以说啊，咱们这一伙儿是不该揎拳捋袖，动刀动枪的，再说，山猪也吓怕了，他可不敢再跟你说疯话了。”

　　梅山猪面上神色忽青忽白，吭吭哧哧走来，垂头丧气道：“夷坚，山猪莽撞，不会说话，叫你生气了。你也不用跟俺辩什么，你刀枪不惧，老大的翅膀刮过来，打在身上，好不疼痛？俺才不跟你辩呢。”

　　楚落尘、花小小都笑了起来，花不眠也止不住轻声欢笑。

　　楚落尘忽道：“夷坚，你我朋友相称，别主人主人的叫，听得人好不寒碜？”

　　夷坚惶惑的道：“这怎么成？不是主人相救，夷坚早已葬身火海，那还能睁着眼睛在这里说话？”

　　楚落尘笑笑，还要再说，忽听花不眠笑道：“夷坚，你是魔鸟之首，魔界诛魔信使，便是在‘暗夜之城’，城主也不拿你当奴仆看的吧？小楚向来不拘形迹，一片相待之心，你就别见外了，大家朋友相称吧？”

　　夷坚坚持道：“不行，夷坚从没服过人，城主性情残暴，威福自用，也不把夷坚当人看，现在夷坚遇见了一个好主人，很是高兴，夷坚决意跟着主人，永不悔改。”

　　几人心中甚是高兴，楚落尘笑道：“好了，你愿意叫就叫吧，哪天跟着我倦了要走，也要说一声啊，你飞得又快又高，我可追不上的。”

　　几人都笑。夷坚惶然道：“夷坚怎敢？只有主人不要我，哪有我不要主人的。”

　　楚落尘眼望这新收的魔鸟仆从，心中欢喜难言，心道：“此后万里关山，再也不是难越之险，我要是获知妈妈在哪里，珏儿在哪里，坐上鸟背，一阵风就到了，岂不大快心怀？”想到这里，心神飞越，似乎身在云中，又在乘鸟飞翔，衣袖飘飘，身下凌云之气幻灭，现出山河城郭，妈妈在招手呼喊，珏儿也在抬头娇呼。

　　夜风拂过，他摇摇头，惕然惊觉，眼中没来由聚起蒙蒙水光，四望一眼，心头不由轻轻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