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满河满谷籽满。
小满时节,多雨水。
拿位列九洲最东的汉儋洲来说,以下岭山脉为界,南部降水颇丰,北部则进入少雨时期,甚至整个西北几乎无雨。有经验的官员每年都会早早做足准备,南部应对涝灾,北部应对旱灾。更有世俗王朝,诸如渚与朝、储良国等会与仙家宗门联手,祈雨也好,施展搬水神通也罢,只为尽可能地减少损失。所耗损的功德自是不必说,一律由朝廷承担。
萧逸君跻身旋照后,本想去那座暂时被他命名为“落滩”的福地修行,试试旋照境的法力与朝合到底有何不同。只是当他撤去周身运转的灵气,随着那团光华散去,那股同多年没洗澡般的臭味散发出来,令萧逸君直作呕。
萧逸君无奈只能去打水洗澡,水换两三遍后才清澈起来,忙活完换身衣物已是午后。
烈日正盛,难见白云,树影不动,蝉声如蚊。偶有振翅的鸟雀掠过树冠,想来只有进去齐云山深山抓捕妖怪的炼气士了。
害怕再生事端的天罡宗和飞仙阁仿佛提前商议好一般,纷纷带领宗门弟子朝深林去。三位元婴老祖隐匿其中,展现出来的只有盈冲境修为。两家布网月余,渐渐收网,只等那头重伤的妖兽投入网中。
得到风声紧随其后进山的便是几伙结伴的散修,旋照到结丹不等,相较于两家势力,其实不成气候。两家对此冷眼旁观,委实是那几支队伍不成气候,尚且摸不到元婴门槛的便想沾染一杯羹,活该只能成为他们的炮灰。
梳洗完的萧逸君来到落滩福地巩固修为,眼下那几伙图谋妖丹的炼气士还未有所行动,他形单影只还是少在城里走动的好,免得有类似前日被人惦记一般的遭遇发生。
他都想好了,先在落滩修行,看能否争取在外来炼气士离去前将修为提升至旋照中期,到时跟言守望一起去云中城。若有时间,可一路西行,去南天麓山见识见识那座天下十二书院之一的岳天麓书院。
那是天下所有读书人心里的圣地,如非他已是道家弟子,他倒有去参加科举,捞个秀才举人当当的想法。
儒家书院,是为数不多全然不看修仙资质,扎根于九洲世俗的势力。
对儒生来说,作注立书、辅佐君王、教化众生才是立身根本,反倒不会刻意去追求那长生之道。能得长生是好,只是命理有无资质便是两说了。
萧逸君盘坐在地,心神环游丹海,灵气如有源之水不断纳入人身,配合他师尊介融留予他的洗髓丹药,效用甚好。
洗髓丹,顾名思义是有洗精伐髓的功效。
炼气士极为看重旋照一境,宁可慢上数年,亦不想马虎,因为此境关系往后的大道长生,被视为根基。根基铸造得如何,往往取决于往后能走得多远。
洗精伐髓,说到底是指引人身由后天转为先天,逐渐将污垢随吐息带出体外,不断改变人身羸弱的短板。人族身体脆弱不堪,在三界内算不得什么秘密,此境或许难不倒体魄强盛的妖族与神魂得天独厚的神族,但对人族确实是避无可避的天堑。
仅凭自身洗精伐髓,于大多数炼气士而言是极难的,往往付出百倍努力,结果收效甚微。哪怕一流仙家宗门的大道种子都会辅以洗髓丹,无非是数量多寡,丹药品秩高低罢了。
萧逸君事先有所准备,画了数张净身符组成小阵,能使污垢落地,不令尘埃沾身。这也是萧逸君第一次使用自己画的符篆,效果如何,一试便知。
半个时辰后,萧逸君心神回收,睁开双眼,见肌肤未曾沾染半点污垢,污染全都落在自己周身,围成一圈,味道着实难闻。
萧逸君想测试那净身法阵到底能支撑多长时间,遂不再修炼,索性拿出书本看着,顺便温习符篆的画法。除了召唤雷法的五雷法印和镇压邪祟的镇山符,他近来还习得一门道家祈求雨水的祈雨令,碍于介融的千叮咛万嘱咐,他不敢下笔,却早已将祈雨令的一笔一画熟记在心。
祈雨令虽说造福人间的符咒,但风云雨电皆有定数,为的是磨练人性,若要有所改动其实耗损的都是自身功德,除非达到圣人境界能够言出法随,否则便是功德足够都未必能呼风唤雨。此外,与某些大能渊源深厚,不怕其事后追究,倒可假以其名号撰写祈雨令。
萧逸君不敢运转灵气,以指代笔凌空书写,遇到某些不通之处便一点一点地修正,直到能通顺下笔为止。
如此又过半个时辰,随着净身符威力消散,法阵也无法维持,解散去了。萧逸君放下书本,绕着法阵探查,细细估算着净身符和材料的损耗、符纸的品秩与法阵维持的时间,不断在地上比划,又耗费不少时间。
真正对阵法一途有所了解已是深夜,萧逸君却仍乐此不疲,搬来案几,拿着《阵法要术》翻阅,利用拾来的树枝不断推演,同种阵法稍加变换,便可由守转攻,由静转动,若是数种阵法相辅相成,其效果极致可胜十数倍。
尽管浪费一颗洗髓丹,萧逸君没有过多的想法,在他看来,若能对阵法有所精进,其价值远比一颗洗髓丹要大。何况介融那枚药瓶留下十三颗洗髓丹,按照他的推算,萧逸君需六颗便足以洗髓圆满。
至于那多出来的七颗,介融只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萧逸君当然并未多想,听过便忘了。
因瞧着夜色渐深,四下归寄,萧逸君将云巘阁收拾出一角,被褥往地上一铺便当床睡了。他打算明早趁着紫气东升,辅以洗髓丹,洗精伐髓的效果或许更好。
与此同时,褚雨霓口中偷偷登临桐庐洲的佛家佛子已经游历到东部的南禅山。南禅山上有座南禅山寺,为天下四大佛寺之一,素有桐庐洲佛法正宗之说。从四千多载前,佛祖携一众菩萨来此论佛至今,南禅山寺佛法千年不衰,也因此成为一段佳话。
说是佛寺,可放于修仙界就是佛家宗门,与道家道观一个道理,收揽一洲,甚至临近各洲与佛法有缘的种子。
昔年佛祖创建四大佛寺,本就是为佛家有望成圣的后来人设立的,类似于神族神位,等着后来人补齐四角,填补佛家气运空缺。除了佛祖所在婆罗洲的灵山大雷音寺外,还有两位分别在婆罗洲和瀛胜洲证得佛圣果位,眼下只剩南禅山寺还虚悬。
直至百余年前,那位佛子临世,随着桩桩事迹传出,倒有不少传言说南禅山寺空缺千年的佛圣果位便要在这位佛子身上应验了。不少有心人翻出些许老黄历,佛祖南禅山论佛便曾言:往后四千年佛法不衰,直至佛法东传,山寺佛光普照九洲,佛家气运自然齐全。
如今佛法东传已在不久将来,有佛家晚生在南禅山寺证位又岂会远?
佛祖亲赐法号珈净的佛子走一趟南禅山寺,彼时方丈、主持、长老连同杂役弟子在内近千人皆在山门迎接,给足了佛子颜面。
看着陪同佛子去往南禅山寺祖师堂秘地的诸位佛门大家,再看了眼旁边暗中护道的大雷音寺长老,乾元冲虚观护法长老祝壁桥脸色暗了暗。无奈还是要挤出笑脸与那弘光法师,可背地里的手法诀是掐了一个又一个。
弘光法师大抵看出祝壁桥背地里的小动作,斜眼与他露了笑容亦是无可奈何,开始在云端上诵经打坐。
在院前翻看话本的赵颖岚得祝壁桥传信,捏着书页一角迟迟不翻,乾元冲虚观不介意佛家多出一位佛圣,可是这位佛圣决不能出在桐庐洲。她继任观内护法祖师尚浅,不明白昔年道观为何会答应佛家在桐庐洲建立南禅山寺,这分明是自找麻烦。
赵颖岚望了眼池塘开得正盛的莲花,索性不想了,正打算走一趟殿蔚峰,便瞧见有云头按下,正是掌教大人。她赶紧起身掸落书尘,正欲打稽首,却感有力不让她弯腰,知是掌教的手段。
那位掌教一身青袍,头顶芙蓉冠,一身上下无一饰品,倒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滋味。他摸着花白的胡须,抬手道:“无需多礼。”
乾元冲虚观论起地位,各峰祖师等同于掌教,但就实力而言祖师终究差些,掌教非抱璞不可当,祖师则只需守缺便可。
掌教不在意此等虚礼,但历来各峰祖师却不敢不在意,修仙界终究以实力为尊啊。其实这也是圣人们有意安排,祖师拥有否决他人的权力,是为防止掌教专权;可真到两方相争不下时,掌教亦得有力排众议的实力。
“掌教。”赵颖岚将话本纳入乾坤袖内,“您老人家既然过来,想必是听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