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滩福地常年四季如春,倒真像应了那句人间仙境,只是萧逸君站在云巘阁前的练武场,向下望去,总觉得说不出的诡异,似远似近有人在盯着福地的一切。仿佛极远的地方所见之景象如同幻境,又仿佛隐匿在云雾里有着如星火般的生命迹象。
介融说,福地的疆域大小可以随着他实力的提升而扩大,最终大小大概会是半个瀛胜洲!半个瀛胜洲,哪怕作为最小的一洲,瀛胜洲的疆域亦非寻常洞天可比的,据悉如今掌握在各大势力的十二大洞天中也只有三个的疆域比瀛胜洲大。
在云巘阁修炼十日后,耗损一颗洗髓丹,萧逸君勉勉强强将丹药的药力吸收殆尽。起身后,萧逸君挥拳莫约有两旦力道,百余斤,到底不是炼体者,无法做到挑山抗海。他原有兼修炼体的想法,只是被介融阻止,说他并无炼体的资质,顶天耗损无数天材地宝修出个三境,就是锻血境。
炼体者萧逸君至今未曾见过,说走的是与妖族纯粹肉身的路子,法力虽低,但肉身强悍。人身羸弱的炼气士被其近身,基本是凶多吉少。
由于炼体传承断绝,炼体者的丹田无法辟出世界,只能跟传说里的盘古大神般走开天的道路。炼气士想与祖境强者并肩,只能破开三界,重立三界法则,所以炼体者尽管寿数比炼气士要长,也不如炼气士多见。
萧逸君跻身旋照境后,特意留意丹海内灵液的储蓄大概有朝合境巅峰的三倍,前前后后两次闭关差不多十来日,有着洗髓丹的辅佐,容纳的灵液又增进三成。他猜测,眼下的他施展轻功已经不逊色于苦修数年的练家子了。
顺着山道下山,萧逸君不禁想起齐云山的山道,不得不说碧游古观没落是有道理的,这种话当着青雍道长师徒二人他自然不敢说。上次明里暗里暗示青雍道长好几次,青雍道长肯定听出他的意思,只是都不作声,他后来便没再提了。
眼下言守望的两位师兄都在外,一位在淄临国的司天监担任主官,俸禄不高,却极受爱戴,平时没少收到朝中大臣送来的贺礼,没少往碧游古观补贴。还有一位远在东晋朝,四处云游的日子自然比不得在朝为官的安逸,只是靠着行医算命,亦不算清苦。前些日子传信道观,收取一位底子不错的弟子,争取在年前带回道观祭祖叩头。
不苟言笑的青雍道长难得露出一回笑脸,嘴上说着不让人省心,可言守望看出师傅很是高兴,连带着也高兴起来。
萧逸君来到山下,绕着鸠芜峰走一圈,疆域莫约扩大三十丈,三十丈外的地域依然走不出去,如遇铁壁。
折返时,萧逸君施展轻功,从起初可飞一丈,到后面渐渐熟悉灵气的运转与法诀的配合,已能做到飞两三丈。路过那条浅浅的溪流,萧逸君眼神根本不敢往那处瞥去,生怕那条溪流活过来生吞活剥了他。
因着对着运转灵气尚且不熟稔,萧逸君察觉心跳、呼吸稍快。他用手背紧贴脸颊,确实比平静时要热些。看来以后要多熟悉熟悉炼气后人身的变化,不然身体羸弱本就是自身的一大软肋,他想道。
唯一让萧逸君感到庆幸的是,丹海储蓄的灵液并未耗费一空,剩有大半,也让萧逸君想到得预见性地对灵气进行筹谋,免得日后跟人搏命出现灵气枯竭的情况。
灵气可以说是炼气士的根,没有灵气,再多的手段都没有办法施展出来。
萧逸君想着,心念一转,从落滩福地出来。他回屋换身衣裳,出门去了。介融闭关离去前,托本地书商从别地购置一批品秩不俗的符纸,供萧逸君日后行走江湖所用,一来一去几月功夫过去了。
今日正是与书商约定好交易符纸的日子。
望津城下着微雨,萧逸君拿出藏在柜子的油纸伞,轻轻拍去尘土,撑开出门去。雨如牛毛般下着,街上多是穿着斗笠蓑衣谋生的壮汉小跑奔走,四下的货摊已是收拾干净,往日热闹的街道倒显得些许冷清。
路过长鹤街一户高门前,萧逸君远远瞧着昔日红灯高照的宋氏家宅悬挂起白灯笼,门前也搭起做戏的台子。大夏朝的风俗使然,若家中有长寿或是德高望重的长辈离世,只要家中富余,都会请戏班子登台唱戏,为逝者积福祝祷。
戏子登台,不论有无观客,必得将戏唱完,风雨无阻,不为人,亦为鬼神,亦当对得起这份对戏曲的尊重。萧逸君瞥见一眼,嘴里默念“无意惊扰,仙神勿怪”便埋头走开,如没记错,过身的应是宋氏家主的老母亲,去年过完整百寿辰。
萧逸君到达思远书行,伙计正斜躺在椅子上打瞌睡,他双指轻扣台面。
如同震天雷般的声响在伙计耳边炸开,伙计吓得从椅子上滑落,忙抓住桌角,慌慌张张地爬起来,看清来人不是自家掌柜,松口气道:“公子惯会打趣小的!”
与伙计早已熟络,不然不会如此捉弄他,萧逸君爽朗笑道:“你家东家在么?”
“在在在,便等萧公子上门。”伙计道,“萧公子稍候!”
说完,伙计朝里喊道:“掌柜,萧公子来咯。”
不消片刻,里屋便走出一位身材臃肿,衣着鲜亮的矮小中年男人,殷勤地问候道:“萧公子可让贾某好等呀。”
萧逸君抹黑道:“总得把银钱准备足够再敢来。”
近来,与眼前少年一同来的男子出手阔绰,再没眼力劲的贾珵都知道陪同男子前来的萧逸君怕也不是简单的主儿,尽管没听说望津城有哪户绅贾姓萧,却不妨碍掌柜赚钱的心思。贾珵一脸势利相,笑起来不比哭好看,道:“萧公子说笑了。”
贾珵搓搓手,回里屋暗格拿出一个篆刻有花鸟的盒子,放到萧逸君面前,说道:“公子,您先验验货。”
萧逸君其实亦是不懂,可仍装作内行般拿起薄如蝉翼的黄纸细细摩挲,确实比寻常纸张要薄许多,只是纸张不知是用何种材质制成的,颇有硬感。
贾珵眼皮暗跳,哪怕见惯出手阔绰的豪门巨阀,仍是小瞧这叠黄纸的分量。
此纸名为竹檀,整座大夏朝只有国都固安的壑松坊有卖,五十刀值黄金五十两,还是贾珵托关系找到壑松坊一位管事的才以稍低于市价买到,向来难买。从壑松坊接手后,连日托镖局快马护送回望津,否则不可能不到两月便送到萧逸君手里。
萧逸君验完货后,不着急与贾珵谈价,慢悠悠端起茶碗饮口茶,故作为难地道:“掌柜的,不知这……价钱?”
贾珵一脸精明算计,如实地谈道:“不敢欺瞒公子,竹檀纸光从固安的进价已是五十金,加上镖局镖费,没有一成的佣费怕是很难做买卖。”
一旁的萧逸君听后,差点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出,好在运气将胸中那股波涛压住。暗自心疼自己的钱袋:师尊啊,五十两黄金都足以将思远书行在内大半条街的店铺买下来啊,您老人家就买了五十张纸,败家!
萧逸君心里咬着牙,在乾坤物翻出介融临走前留下的锦盒,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五张一百两银票,一张纸,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徒儿启。
萧逸君打开纸张,上面写道:定金四两。萧逸君已然明白介融的意思,将银票摊开,把尚没摸热的银票推给贾珵:“定金四两金,算上此五百两,剩下的掌柜权当卖个人情。”
“既然公子如此诚心,在下亦省去那些弯弯绕绕,卖个人情与公子又何妨,能与公子做细水长流的买卖才是贾某的本事。”贾珵不愧是成大事者,一见萧逸君如此爽快,亦没故作矫情,本来他最终的底价便是五十四两黄金。
萧逸君谨慎将纸张叠放整齐放进红杉木盒内,抱拳称谢:“时辰不早,便不打扰掌柜了。”
“怎会怎会,贾某巴不得萧逸君上门做客!”贾珵瞧着萧逸君已然起身,遂跟着起身将萧逸君送到门外。
萧逸君客气道:“留步留步,不敢劳烦掌柜相送。”
待萧逸君撑伞走远,贾珵唤来伙计,在其耳畔言语一番,示意伙计赶紧着手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