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宪福此时忧心忡忡,正在府邸大厅内来回踱步,思来想去还是差人去铁匠铺子那边赶紧把师爷找回来。这个时候身边还有个能商量的比较让人放心。
府邸管家去了有一盏茶功夫,陈宪福愈发坐立难安,每多过一分,内心焦虑便多涨一分。为官多年的陈宪福深知,如果不是自己在吓唬自己的话,就一定是有大事要发生!越是年老越是清楚,头顶乌纱根本不重要,千万不要莫名其妙死了还要背上一个骂名!
想到这,陈宪福唤来小厮交代管家回来请师爷一同前去府衙,又差人去街上通知巡逻捕快到府衙集合。“就说是招贼了,不要引起恐慌!”陈宪福又嘱咐了一句,这才往府衙赶去。
但愿是我老糊涂了啊!我老糊涂了啊!陈宪福嘴里唠叨不停,大步走出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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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异送走了大个儿等人,回到驼碑峰的时候,天上乌云层层叠叠,做势便要将整片大山吞没其中。本来只在高空上盘旋的狂风,怒号着俯冲向山上树木;云海深处,更是隐藏着一团巨大阴影,仿佛比最深处的乌云还要深邃,氤氲水气夹杂在风里,纵使还没有下起雨来,却使王异有一种置身水底的错觉。
王异眉头微皱,目光从闻师镇方向看向高空,方才自己试探性的向外传讯被云海截断,自己想不到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和决心,竟强行改变了方圆数百里的天时,并且大有扭转乾坤,水漫群山一改地势之象。
王异看向石碑下的龟形山峰,轻声问道,“到底是谁要救你,或者说,谁要杀你呢?”只是风云涌动,无人作答。
天上云层愈发厚重,王异感到整个驼碑峰大有坠入海底之势,不敢再怠慢。连忙双手掐诀,遥遥与闻师镇铁匠铺感应,而后气生百骸,双掌势大力沉将一道精气注入石碑中。
霎时间,以石碑与铁匠铺为核心,一红一青两道光晕扩散相撞。一面太极图自山林间冲天而起,庞大无匹,天地间驳杂灵气为之一清!高天之上,云海溃散!
王异一击过后,双目火光闪耀,翻身一掌辟在山头,深入土石半尺,手掌收回竟是抓着一只青色老猴,未等王异发问,老猴口吐人言,“小道青石,拜见火相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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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和师爷到衙门的时候,28位捕快已经全部集合,捕头陈奎手扶着腰间单刀,跟在陈宪福身后。陈宪福从左到右依次拍了拍每个捕头的肩膀,最后站定在队伍前,捕头师爷一左一右站在其后,管家在一旁遥遥候着。
陈宪福两手作揖,定了定神,方才说道,“为官多年,好听点叫做为国为民;实际上就是谋个生路。本官老啦,今天,本镇很有可能是...灾难,也不一定。大家也应该都知道关于驼碑山的传说,不管大家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守住镇子,不要后退,职责在此!家宅妻儿一生荣辱生死牵挂在此!”
顿了顿,陈宪福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天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大家看看天,怕吗?啊?我怕!是天怒!怎么办?!大家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能告诉大家:死,我跟大家一起死!活,大家跟我一起活!”
陈奎走向前,拔出腰间长刀高举,“遵号令!”
28个粗壮汉子跟着高喊“遵号令!”
大个儿等人回到镇子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镇子上空黑压压的云海,就算是灯火高举,也让人觉得仿佛身处黑漆漆无尽的夜中。乍看远处灯红酒绿、人声鼎沸,定睛再看却惊觉整个镇子里鸦雀无声。
一众樵夫面面相觑,此等诡异景象让人不禁怀疑眼前景象是真是假!伸出手去,可见得五指清晰!握拳松掌自得,却始终隔着一片黑夜!
大个儿手心冒汗,此刻握紧大斧,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先,去铁匠铺。走惯了夜路,遇上一两只山精鬼怪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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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图案冲天而上时,滚滚层云被冲散无数,夕阳余晖映照,太极图中一红一青两尾大鱼缓缓下落,潜入山川消失不见。
天上高阔处风生云聚,慢慢将震散的云海补全。王异心知不可能一击奏效,但也没想到竟不能伤敌阵分毫。
浓云如盖,雨水渐起,云海中影影绰绰犹似百鬼施法。太极看似以石碑和炉火互为阵眼,实际上就是王异一人分两极阵眼施法,此时太极下潜,收缩笼罩一阵一山在内三十余里地。一个无形屏障将跗骨之蛆般的水气挡在外面,然而雨势渐凶,直欲有天河决堤之势。
王异脚踩七星后退六步,身体半蹲,左手驱指成爪,右手抱拳在胸,怒喝一拳朝天打去,崩退雨花无数!又追一拳逼雨水倒灌天河!拳拳相接、接连六拳,王异身体不降反升,一直打到云海水运最浓处。“给我开!”王异拳罡连震,一座天门从云层背后显露出来。王异目运火光,得见天门上四个大字熠熠生辉“水道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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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镇子的时候,大个儿在铁匠铺遇上了赶来的陈宪福。铁匠铺造火台此时已经撤去火封,隆隆火势,好像驱散了那一丝丝渗人至极的黑暗。
王小二看着天上变换不停。只记得师傅交代看好火,没记得师傅说过现在这种情况咋办呀,那个白胡子当官的都来家里了,师奶光顾着跟媒婆聊天了,刚把人家送走就忙着做饭也不来管管,还有隔壁家的大傻个儿拎着斧子“哐哐哐”带头儿劈柴也不多说话。
王小二左看右瞧,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反正师傅说让看好火,火不灭就得了呗,干脆抱着一捆劈柴进了打铁室,接着烧吧,这么多些木头都搬过来了,不知道大傻个子是不是真傻了,后院都堆满了。
陈宪福到底是为官多年,心有韬略,听大个儿意思,王掌柜对当下情况是有数的,这造火台里应该不是凡火,当下找来王小二说道,“小二,你师傅有没有说过,这火能不能用来点燃火把?”
小二想了想,撇着嘴说道,“没得,光说看好火不灭了。”
看着慢慢弥散的黑暗,似乎正一点点吞噬镇上灯火,陈宪福心想,这火光能屏退雾气,没准点燃火把也是有用的。顾不上和王小二多言,去往后院寻到大个儿说道,“大个儿兄弟,老朽有一事相求啊。”
大个儿停下手里的活,“镇守大人请讲。”
陈宪福思量道,“我准备差人连夜赶往郡府,奈何咱镇上捕快夜赶山路不熟啊,我想问问,能否请两位樵夫一同前往。”
大个儿说道,“外面这伸手不见五指您也看到了,夜色诡异,寒气逼人,怕不好办啊。”
陈宪福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铺子里方才异像你也瞧见了,用这火种点燃火把,没准就能走出去。”大个儿刚要说话,陈宪福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樵夫规矩我懂,敬山拜树嘛,但现在十万火急啊!大个儿兄弟!你看这天气!不像是正经天气啊?!”
大个儿双手紧握,听着院里伙计们忙忙碌碌,心知就算是镇守使拿大势压人,眼下也是绝对耽误不得了,“砍树的兄弟都是家里顶梁的,出不得意外。”大个儿嘴唇抿了抿,“我去吧!我带路去郡城!”
陈宪福赞叹道,“好,多谢大个兄弟深明大义。那咱们一炷香后出发!”
大个儿说道:“好!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娘就烦请照顾了,碑上大名叫铁锤!”
陈宪福看着大个儿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个儿兄弟慎言,实在不行就返回镇子,真要死,就死在一块。”
大个儿已经回身往自家走去,“不怕!”只留陈宪福一时错愕,竟是呆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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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茫茫中土西南边陲,首阳山天师府,大日西垂,一座古老的日晷,指针投影却不再随着日光移动。
掌教张传东从入定中醒来,怀中拂尘轻挥,双手互掐子午决,沉吟片刻对身后童子说道,“风雷园来访,速请掌律师弟山门迎接!”童子应了一声,便去寻掌律祖师。
待童子走后,张传东心中却推演不停。叩门声适时响起,张传东应了一声,门应声而开,却是三位弟子求见。
未等发问,大弟子张景胤拱手道:“师傅,授时历处,日晷指向酉时不动,镇狱峰下亦是鬼气翻腾不休。”
张传东推演片刻方停,看向三位弟子,说道:“你三人,可知你们小师弟现在何处?”
三位弟子只是低头不语。
张传东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景德,你去掌律师叔处,有一火折子,应在他蒲团下面,你去取出交给文师;文师,你带着此物去镇狱峰,取走你师弟那杆兵器,给他送过去。”
不理会三位弟子脸上惊愕表情,张传东继续说道:“景德,取出火折子之后,你就是你师叔张传曲的亲传弟子,我就是你的师伯了。文师,此事耽误不得,驾马驭风速往。”
两位弟子压下心中惊诧,应声退下了,独独留了大弟子张景胤
张传东问自己开山弟子,“景胤,义之所在,从容赴死何如?”
张景胤听到师傅的话,饶是有所准备仍旧全身为之一震,答到,“从容赴死!”
张传东又问,“苟且偷生何如?”
张景胤又答,“苟且偷生!”
张传东眉毛一挑,“去!先把风雷园打发了!”
张景胤抱拳躬身退步,“领师尊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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