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到过云州城，从小海的手中取走了他的家传宝贝尸衣。这尸衣究竟是什么，周予安不得而知。能长在腐尸和棺木里的东西不少，例如棺材菌。
棺材菌的另外一个名字叫人头菌，是从尸体口中长出来的菌类，但不是所有的棺材上都可以长出这种菌。
这种菌类很挑剔，它只长在男人口中，且必须是中毒离世的，并且在入棺前不能断气，甚至与死者的年纪相关，太老或者太小都不行。
周予安开过不少棺材，但没有一个棺材里是长出棺材菌的。
由于这种菌类的生长条件十分苛刻，其价格比天山雪莲，百年老参还高，普通人根本买不起。莫说普通人，就是她师傅宋鹤青手里都没有这东西，典型的可遇不可求。
据闻此菌大补，但如何补却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听闻鬼谷的一位前辈从小贩手中买到过所谓的棺材菌。拿回来之后不知如何烹饪，切成片放进汤里中毒而亡。
“这么儿戏的吗?”抱琴伸着懒腰：“那可是从死人嘴里长出来的蘑菇。”
“我也觉得有些儿戏，不是很赞成道明师兄跟师叔的一些做法。”周予安托着下巴：“中毒而亡的那位前辈是道明师兄的师祖，他们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夫人怀疑道明师兄拿走的是棺材菌？”抱琴一字一句，慢慢地问：“夫人是三年前离开的鬼谷，道明师兄也是。夫人去京城暗查江家之事，道明师兄来了云州城。他来云州城做什么？难不成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小海手里有传家宝，他是奔着小海来的？”
周予安摇头，她所知道的道明师兄跟那个培养傀儡，害她失去孩子的道明师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夫人心里难受是吧？怪我，就不该提起这个道明师兄。”抱琴挪到周予安跟前，用力抱了抱她：“那个秦中，夫人真打算帮他治病。”
“不能治吗？”
“不是不能治，就是觉得有些麻烦。”抱琴闷闷地坐着：“他是很可怜，躺在床上十年，一动也不能动。
但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您瞧他对小海的那个态度？小海有今天也是拜他所赐。但凡他或者秦家的人能对小海好一些，小海也不至于杀人分尸。”
“你对小海似有些不同！”
“不是不同，是感同身受。”抱琴略微弯腰，用胳膊圈住膝盖：“听他说他的那些事情时我就在想，我运气比他好，我遇见了王爷。您别看王爷总是冷着一张脸，他对我们这些下属极好。我，研书，执剑，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王爷为我们各自的爹娘在寺院里供奉了牌位，不是寻常寺院而是皇家寺院。不仅如此，王爷还特许我们不必告假，凡逢年过节均可去寺院祭拜。亏得是王爷，要是遇上了别的什么人，我怕是要跟今天的小海一样。”
“抱琴跟小海不一样！”周予安捏捏她的脸：”一个整天只惦记着吃喝的姑娘能坏到哪里去。
“那是被王爷还有研书，执剑他们宠出来的。”抱琴吐着舌头：“王爷身边数我年纪最小，就算我小的时候脾气很差很差，他们也都让着我。夫人是没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我那张脸比现在的王爷还臭，谁靠近我我就用刀扎谁。我不怕死，心里想着的就一件事，我死，你也得死。”
“你比我小时候还吓人。”周予安捏住她的脸蛋：“从来没听你说过小时候的事情，能说说吗？不是以夫人的身份，而是以表姐，以朋友的身份。”
“以夫人的身份也行。”
“那就以夫人的身份？”周予安递上茶水和点心：“放心，我不会跟第二个人说的。”
“说不说的都无所谓，我家里也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了。”抱琴咬了一大口点心，“我的遭遇跟小海其实蛮像的，只是年纪比他更小一些，很多的事情都记不清了，还是王爷帮我查清楚我家的事情之后告诉我的。”
抱琴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点心。
遭逢巨变是在晚上，她因为染了风寒没有与爹娘一起居住，而是被乳娘抱着宿在了偏房里。听到声音时，那几十个黑衣人已经潜进了院子里。她睁着眼睛看向乳娘，乳娘捂着她的嘴，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院子里的惨叫声连成一片，那帮黑衣人逢人就砍。抱琴被乳娘抱着，小小的眼睛透过细小的窗户缝隙往外看。许是她生来不爱哭，面对着那样的惨状，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乳娘吓得浑身哆嗦，抱着她在屋子里找了很久，把她塞到了床底下。
乳娘没有逃，而是将桌子推到了门那边，想用桌子顶住门。黑衣人是破窗而入的，她趴在床底下只看见一双染着血的黑靴子。
很快，乳娘倒下了，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床前。抱琴听见黑衣人怪叫了几声，一个抽屉砸到了乳娘身上。
抽屉里装着乳娘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以及逢年过节时爹娘给她的赏，东西不多，零零碎碎加起来约有个二三百两。
许是见这屋子狭小，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许是见乳娘临死还护着自己的银钱，把她当成了那种不会以性命护主的仆人，黑衣人没在屋子里搜索，瓜分了乳娘的银钱后就离开了。
院子里的尖叫声逐渐平息，窗外隐隐透出亮光，抱琴小心翼翼地往外爬，爬到床边时用手推了推乳娘。她的身子还是温热的，人却没了气息。
她死了，一只手向前伸着，像是在问那些黑衣人讨回她自己的东西，另外一只手压在身下。抱琴好奇，使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只手抽出来。
乳娘手里攥着她的一只耳环，耳环是银制的，拿出去可以换钱，那是乳娘留给她的生路。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从后院的狗洞里爬出来的。”抱琴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家后院临着大街，我一爬出来就站在了街上。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人的腿，头顶上还有咒骂声。我听见了，但好像与我无关一样，我攥着乳娘留给我的那枚银耳环往前走。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只知道离家越远越好。”
“你与王爷是在什么地方遇见的？”
“大街上。”抱琴使劲抿了抿嘴：“我人小，差点被他的马给踢了，是他的护卫救了我。他坐在马车里，年纪不大，脸阴沉沉的，黑眸里倒映着一片血色，血是沾在我衣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