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直觉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崔昭和的眼球滚了下,睁开后看到崔婉莹手持簪子跪在跟前。下意识起身,发现手足被绑,半是迷瞪半是恼怒地挣了下。
“崔婉莹,你这是做什么?我是你爹!”
“你当然是我爹,你若不是我爹,我也不会这么恨你。”用簪子挑开他脸上的乱发,对准他的右眼球猛刺下去,崔婉莹用阴恻恻的声音道:“想活吗?把名单告诉我。”
宫墙内,叛军的尸体被装上大车统一送至郊外焚烧掩埋,禁卫军的死难者被逐一核实登记。与叛军不同,他们是被抬出去的。
城中棺材铺的门都被叫开了,凡是因护卫皇城而死的,均能得棺厚葬,他们的家人不仅能得到朝廷发放的抚恤金还能得到与其职位相应的封赏。
此事由新提拔上来的吏部,户部,兵部以及礼部尚书协办。尚书人选是早就拟定好的,小皇帝以雷霆之举迅速稳定朝局。
“宫城守卫是什么时候换掉的?母后竟无半点儿察觉。”太后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稳坐一旁看着太后的眼睛道:“上次宫变后,舅舅对宫城防卫之事格外关注,皇叔他提醒过朕,朕便留意了。动作太大会引起母后和舅舅的主意,朕只能趁着夜间换防的时候换人。”
“人是哪里来的?换掉的人又去了哪里?”太后满脸不解,“这不是十个八个,是上千人,这么多人皇帝是如何做到的?”
小皇帝喝了口茶:“江家的人。”
太后惊了:“江家?”
小皇帝目光冷淡:“母后与舅舅一直忌惮江家,明知那个江凛是假的,还要将他摆在宁国侯的位置上。母后为得不就是利用他江凛的身份掌控江家军。当年的那场诬陷让江家军几乎全军覆灭,但留下来的人组成了新的江家军,他们让母后与舅舅不得安眠。”
太后叹了口气:“当年之事母后并不知情,待母后知晓时一切难以挽回。留下江凛固然有私信,可母后也是为了大晋着想。假江凛是北狄人的探子,北狄人知道可他们不能宣于世人知,宣了就等同于认了当年的罪。同样的,假江凛也是江家军,是数十万守城将士的信念。”
小皇帝拿起酒杯晃了晃,将里头的酒泼到地上:“母后还顾及将士?”
太后一怔,知道小皇帝是在揶揄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母后不是一个好人,但母后是个人,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将我朝置于危险之中。”太后冷哼一声:“也就那帮蠢货才能想出与敌合谋坑杀我族将士的阴谋诡计。”
“母后当真不知?”小皇帝斜了眼,只是一瞬又恢复原本的模样:“那帮的确是蠢货,已经被皇叔和江小将军铲平了。”
“人是你们故意放到边关的,名为历练,实为让江家军回到江家手里?你跟你皇叔一样相信江家的人。”太后松了口气:“相信是对的,江家人的确可信。这禁卫军也是江家的人吧?被替换掉的那些人去了边城?都是你皇叔替你谋划的。”
“皇叔不想要这个位置,儿臣让都让不出去。”小皇帝起身:“母后该休息了,儿臣还有些善后工作要处理,儿臣告退。”
“隽儿——”
“舅舅的事情儿臣不会牵扯无辜,但参与谋逆之人儿臣亦不会放过,母后若想为他求情的话就免了,省得伤害你我之间的母子感情。”
太后面露尴尬,直到小皇帝快要迈出门槛才说道:“皇帝误会了,母后只是想请皇帝恩准让母后搬到晋陵别院。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母后也想清楚了,余生只想陪在先帝陵前。”
小皇帝止步:“母后认真的?”
太后走到小皇帝身后,牵起他的手:“母后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母后教了你很多事情,但有一样未曾教你。你的九皇叔也不会教你,他是个好人,行事光明磊落。”
小皇帝回头,看着太后的眼睛:“母后说的是……”
太后深吸一口气:“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皇帝要杀,就杀干净,不要为以后留下隐患。”
小皇帝不解地看着太后,低哑出声:“那可是与母后有血缘关系之人。”
“他们谋逆了,谋逆是大罪,身为太后也保不下他们。”太后松手,走到门口,抬头,看着天空:“母后嫁给了你父皇,是沈家的儿媳妇,死后入的是沈家的祖坟。说句不好听的,百年之后为我扶灵送行是沈家人。母后不傻,倘若母后不是太后,倘若母后手中没有这些个权利,他们还会认我这个姑母,姨母吗?”
“儿臣明白了。”小皇帝向太后郑重地行了个礼:“母后休息吧,儿臣忙去了。”
太后目送着小皇帝的背影,依稀看到了他婴儿时的模样。初见时,他还只是个襁褓里的孩子,她对他亦没有多少母子之情。留下他,养育他,不过是为了巩固她在后宫里的位置。从只会咿咿呀呀哭着的孩子到蹒跚学步,到磕磕绊绊的喊她母后,她对这个孩子也是付出了真心的。
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太后返回殿内闭紧宫门。
即便太后不说,小皇帝也是要斩草除根的。他毕竟是太后养大的,多多少少随了她的性子。
寝宫外,沈崇明与周予安等在那里,见他出来,双双行礼。小皇帝换上笑脸,声音软软地喊了声:“皇叔,皇婶儿,你们还在宫里呢?””
“来与皇上告别。”沈崇明低头:“王妃遇害与侧妃失踪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要不了几日,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就会试图挑起大晋与西凉之间的矛盾。早在崔昭和入京前,西北崔家就在边境一带鬼鬼祟祟,臣要亲去一趟,好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皇叔与皇婶儿知道崔侧妃的下落吧?”
“她藏身在城西的一户人家,不出三日,定会想办法逃出京城。”沈崇明捏了捏手指:“臣腿脚不便,直接出发去西北。王妃代臣盯着,留意崔婉莹的一举一动。臣与王妃一定会将国舅留下的残余势力拔除干净。”
小皇帝默了默:“皇叔与皇婶儿还会回来吧?”
周予安背着手走到小皇帝跟前:“皇上是想要我们回来,还是不想要我们回来?”
“自然是想要皇叔跟皇婶儿回来的。”小皇帝湿了眼眶:“隽儿年幼,尚未亲政,需得皇叔在旁日日指导。”
“皇上已经长大了!”周予安摸摸他的头:“可以亲政了!好好做你的皇帝,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