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昭和的血被放干了，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拿到名单的崔婉莹慢条斯理地擦干簪子上的血，将其别回原处后打开密室开关。
老人闻着密室里浓重的血腥气眉头紧皱，“老爷他毕竟是小姐的父亲。”
“心疼他？可怜他？”崔婉莹轻哼一声：“当初他命人打断你的腿时可没有丝毫心疼？还有，他也没有可怜过你。明知你只有一个儿子，明知你那个儿子还未成亲，照样派他去送死。他几岁？十四，十五？听说他死的时候还在喊爹。”
“我们是崔家的奴仆，老爷给我们一口饭吃，一件衣服穿，我们理应为老爷做事。”老人握着拳头，声音沙哑：“万般皆是命，怨不得老爷。”
“口是心非，你明明怨他怨的紧。”崔婉莹咬着牙。眉眼间的阴鸷逐渐笼罩全身：“最可笑的是，你瘸了，你儿子死了，他却连你们是谁都记不得。他就是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连自己的发妻和女儿都能利用，更何况府里的奴仆。奴仆也是有心的，她不懂，我懂。”
“老奴都听小姐的。”老人艰难地跪在地上：“老奴这条命是小姐给的，就连这院子也是小姐为老奴置办的，若非小姐，老奴又岂能在这院子里偷生这些日子。无论小姐要老奴做什么，老奴都会照办。”
“我要你准备的人和棺木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给这密室里加把火，我要你把崔昭和烧得面目全非后装进那口棺材里。明日一早，我要护棺出城。”
“使不得，那外头的官军搜得正严，小姐若是此时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崔婉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纸包里包得是淡绿色的粉末，她将那些粉末一点一点摁到脸上，只一会儿功夫那些凡是沾染过粉末的地方都长出了疙瘩。有些是单个的，有些连到了一起，看着颇为吓人。
老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崔婉莹走到水缸边，借着水中倒影看了看自己。
“他们以为我会躲起来，我偏偏要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他们找的是长宁王府的侧妃崔婉莹，而我只是个面容丑陋的乡下村妇。我这一脸疙瘩，莫说是他们，就连我自己都差点儿认不出我自己来。”
“小姐这脸……”
“过敏而已，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崔婉莹看着老人：“你不会出卖我吧？”
“老奴不敢！”老人举起手来：“但凡老奴有一点点那样的心思就叫老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何必发这样的毒誓，老天爷忙得很，顾不上你。”崔婉莹示意老人起身：“我不怕你出卖我，我若死了，你在西北的亲人也好不了。你是没了爹娘，没了老婆孩子，可你还有个弟弟，他那个女儿是你的女儿吧？你那个弟妹入门三年无所出，他便将自己的女儿过继给了他。算着时间，她也到了该出阁的时候。”
老人红着眼，压抑着声道：“小姐若是不信，老奴可自裁于小姐跟前。”
崔婉莹缓了一会儿，见老人起身去拿菜刀，抢先一步将菜刀握到自己手里：“活着吧，活着还有希望见到女儿。”
临近天亮下了一场雨，雨不大，却将原本的雪地变得泥泞。周予安推着沈崇明站在城门楼上，待看见那支送葬的队伍后，拽着轮椅往后退了退。
城门口，崔婉莹一行被拦了下来。守城官兵瞥了眼带着面纱的崔婉莹，语气不善道：“将你那面纱摘下来！老子要看看你不是朝廷正在通缉的那个通缉犯。”
崔婉莹从跨坐着的驴子上滑下来，福身道：“不是奴家不摘面纱，而是奴家怕摘了面纱吓到诸位官爷。奴家这张脸着实丑得厉害。”
官兵掀起眼皮，不耐烦的双眸里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
“少唬老子，老子看你就是通缉犯。”官兵伸手去拽她的面纱：“眼睛这么漂亮，人能丑到哪儿去。”
崔婉莹惊叫着去捂面纱，面纱已经被官兵扯到了地上。待她的脸露出事，围观者四散，刚刚动手的那个官兵更是气得只骂娘。
“你这脸怎么跟烂蛤蟆似的，遮住，赶紧遮住。”
崔婉莹捂着脸在地上找面纱，面纱被一只素白的手捡起。四目相对，崔婉莹有一丝慌乱，她认出那人是王妃的贴身婢女青鸾。青鸾也认出了崔婉莹，垂下眼睑，掩住目光，待眼皮再掀起时，已是另外一种眼神。
“姑娘这病不传染吧？若是传染，可出不得城去。”
“不传染，旧疾，我这里有大夫给开的诊断书和药方。”崔婉莹从包袱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诊断书和药方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拿去给大夫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城里乱成这样，他们也没心思去核实药方。
将面纱戴回脸上，崔婉莹装着一副怯懦的样子问：“这位姑娘，还有这些官爷，奴家能出城了吗？奴家急于带父亲回乡安葬。”
青鸾用剑敲了敲棺木：“这棺木里躺的是你父亲？怎么死的？死了多久？”
“烧死的，死了两日了。”崔婉莹眼圈儿一红：“父亲是给人垒灶台的，灶台垒好后主家让试，不知怎的就着了火。主家吓傻了，待反应过来，灶房塌了，父亲也被烧死了。原是要报官的，可这京城里头……奴家家里穷，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死了，主家不仅不追究反而愿意赔偿，奴家思来想去便答应了。棺材也是主家给的，还雇了人送父亲还乡。奴家知道奴家不孝，可奴家这个样子总得活下去不是。”
崔婉莹说着抽泣了几声：“诸位若是不信可开棺验尸，奴家只求让奴家携父出城就好。”
开棺，里面确实是一副被烧焦的男尸。
青鸾捂着鼻子凑近看了看，示意崔婉莹将棺盖推上。
听到放行指示，崔婉莹连忙跨上毛驴带人出城。青鸾迅速回到城楼上，对沈崇明和周予安道：“是崔侧妃，她给自己下了药，长了满脸疙瘩。棺材里那具尸体应该是崔昭和，衣服烧了，玉佩还在。症状符合王妃说的死后焚尸。”
“不愧是崔家的女儿。”周予安踱到城楼另外一边：“研书已经跟上了，他会留下记号给我们，我们也是时候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