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是什么地方?”周予安指着风来的方向:“好浓的尸味儿,那边有新埋的尸体!”
“新埋的尸体?”塌鼻子摇头:“没有,我们麻风村的人死了都是埋那边的,那边不适合种东西,不影响活着的人。”
不是埋尸地,却有新鲜的尸臭味儿,而麻风村里刚好有失踪的人,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
“我们能去那边看看吗?”
“能,我俩正好要过去,给夫人您带路。”塌鼻子用脚踩着树枝,告诉周予安那边是一大片野林子,但野林子中间有片竹林,开春之后会有竹笋,他们每隔两三天会进竹林一趟。上次是三天前,竹林里没有任何问题,今个儿刚好是挖竹笋的日子。
还没靠近竹林,就听到竹林里的尖叫声。跟着,一个麻风病人从里头跑了出来,“鬼,竹林里有鬼!”
“不是鬼,鬼是没有尸臭味儿的。”周予安扇了扇眼前的气味。
竹林里埋着一具尸体,新长出的竹笋将死者的手从土里顶出来,不仔细看就像是自个儿伸出来的一样。
“尸僵情况还在持续,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天。人在死后的第二日至第三日期间会产生大量气体,散发出难闻的腐败臭味,
这具尸体的臭味刚开始发散。”
尸体为男性,年纪在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中间。尸体呈伏卧状,面部呈青黑色,像是中毒所致。死者的衣服有些特别,材质和颜色与慈心庵里的袍服一模一样。
“衣服是自己做的,针脚线不平,做衣服的那个人可能不善女红。”周予安将尸体翻过来:“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这不是山洞里的那个吗?
”塌鼻子看着死者:“他,他怎么死了呀?还被埋在这里。”
“他是山洞里的那个?就是您刚才说的……”周予安复查了下尸体:“就这个尸僵程度来看,他和静仪师太是同一时间死亡的,间隔不超过一个时辰。他死了,静仪师太也死了,他是被杀毒的,静仪师太是……凶手不是他,但凶手杀了他。”
周予安皱着眉头继续分析:“凶手杀死静仪师太是为了那些药,杀死他是为了什么?”
“凶手不是慈心庵的尼姑,我问过住持师太,也调查过,在静仪师太出事的那段时间,庵里没有任何异常。”沈崇明捏了捏死者的衣服:“加厚的春衫,跟静仪师太身上的是一样的。”
周予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走到沈崇明身边,将死者的衣服翻了过来。
“不止厚度一样,针脚线也一样,你看这里,这是线头,打结的方式跟静仪师太身上的袍服是一样的。”周予安抠着那个线头:“这衣服是她做的,她食指上有被针刺的痕迹。静仪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夫人,您这话……”塌鼻子结结巴巴:“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香叶,你之前说你们麻风村有个姑娘叫香叶,香叶喜欢他?”
“对,香叶喜欢他,他救过香叶。”脱眉毛点头:“这都怎么回事儿啊?这个人,香叶,还有静仪师太……静仪师太不是生病了吗?怎么夫人说她……”
“这不重要,重要是香叶在哪儿?”
“不知道,她没在村子里住,这两天都没见过她。”
“她的东西还在吗?”
“在,都在。”脱眉毛往村子里指了指:“东西都在,人不见了。”
“他的那个山洞你们知道吧?麻烦两位大哥帮我把他搬到山洞里去。这是命案,需要报官,大概这一两日就有官府的人过来。”
塌鼻子给脱眉毛使了个眼色,两人在其他村民的帮助下,把尸体搬回山洞。周予安跟在他们后面,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从山洞这边可直达慈心庵。
山洞里的陈设很简单,除了那张床之外,大部分东西都是用山里的树枝做的。树枝分为两种,一种是粗犷型的,一种是细致型的。山洞一侧堆着许多医书,医书旁还放着几个罐子。医书跟山洞里的其它东西比起来只有轻微落尘,山洞的主人很在意这些东西。
“夫人去过北狄大帐吗?”沈崇明突然开口:“这边的陈设跟北狄人的营帐风格很像,夫人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当然是对的,你夫人多聪明啊。”周予安拿起罐子闻了闻:“罐子里装得是药,伤药,闻这味道应该是治疗骨伤的。”
看了眼地上的尸体。
“药是死者的,他的肩膀,腰腹,以及腿上都有,除刀伤外,还有箭伤,他不像是北狄的探子,倒像是……”
“北狄将士。”沈崇明道:“刘家是伯府,府内共计二百二十八人,对方行动迅速,见人就砍,等官府的人听到消息赶去时,伯府内已是血流成河。我们查了很久,发现此地并无北狄探子的据点,一直很疑惑。如今,也算是破解了这个疑团。”
“动用将士来抢夺虎骨?”
“不只是虎骨,他们还要把药方带回北狄,这个人是被留下来的。”
“留下来干嘛?药方都已经拿走了。”周予安琢磨着:“留下来监视吴家,监视静仪?不,不对,倘若他是留下来监视静仪的,那他为什么要跟静仪研究那个药方?”
“夫人忘了,北狄王庭并不团结。”
“王后,北贤王,南贤王面和心不和。从永安河里取走药方的是北贤王,他把持着北狄一半的军力。此人颇为自负,行事不考虑后果,最有可能因为一根骨头灭了刘家满门。为笼络北狄势力,他一定会将药方交给王后,但他一定不甘心,会给自己誊写一份。”
“北狄耳目众多,他不会让自己的心腹带着誊写的那份药方回北狄。”沈崇明道:“倘若此事被王后知道,无异于告诉众人,他对北狄王庭有异心。”
“灯下黑!这个人是北贤王的心腹,他留在燕云镇是为了研究药方。”周予安继续道:“他是个粗人,不通药理,要想完成北贤王交给他的任务,就必须要找到一个精通药理之人。”
“吴静仪是吴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精通药理之人。”沈崇明随手拿起一本医书:“吴静怡代表着吴家,是吴守仁安插在此地的眼睛,她在帮吴守仁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吴守仁想要一石三鸟。”周予安睁大眼睛:“他表面上与北贤王合作,暗地里与南贤王互通有无,药方的事情他一定知道。依着他的性子,定然是要将这个药方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夫人说得没错!”
“静仪和这个人是相互利用,相互合作的关系。起初,他们并不信任对方,炼药和试药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而麻风村的那些病人不见得都是麻风病人。”
“从桃花仙子庙的情形来看,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沈崇明晃了晃手里的信:“在这几封信里,静仪特意向他提起了麻风病人的病情。”
“他们是在这个过程中喜欢上对方的。”周予安取下别在床头上的腊梅枝:“医书旁的那几罐药是静仪特意为他配制的,他们有了孩子,他们想要离开这里。”
“离开?”沈崇明蹙眉:“何以见得?”
“衣服,静仪房中的衣柜是虚掩着的,放在最上面的是夏季的衣服,其次是春秋季,最后是冬季。冬季的衣服折叠的很整齐,夏季和春秋季节的衣服有些凌乱。”周予安拿出死者放在角落里的包袱将其打开,包袱内的衣服不多,能看出都是夏季和春秋季节的。
“换季的时候,整理衣柜很正常,在静仪房中查勘时,我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里,直到看见这个包袱。”
“这个打包方式……”
“跟他衣服上的绳结很像,跟静仪衣服上的绳结也很像。”周予安将衣服重新打包:“自己打包,绳结是朝着这个方向的,可若是帮别人,绳结是相反的。静仪的衣服是自己系的,他的衣服是静仪帮他系的,这个包袱也是静仪帮他打包的,他们要离开这里了。”
“还有一点,静仪师太是晚上遇害的,遇害时穿的却是便于出行的外衣,他遇害时穿的也是外衣。”
“凶手是香叶,原因可能跟他们的离开有关。”周予安坐在床边,有意无意地往床下看,
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一个不属于这个山洞里的东西。
女子的面巾,挂耳式的,质地粗糙,面巾上绣着一片叶子。
“这是——”
“挂在床下的,应该是香叶的。”周予安跟沈崇明挤着蹲在床边:“那个坑应该是香叶趴出来的,她对这个人用情至深。”
“杀人动机找到了。”沈崇明扶着周予安站起来:“为情!”
“我知道去哪儿找她了。”周予安抱住沈崇明的胳膊:“还记得那位大哥说过的话吗?他说香叶之所以喜欢这个人,是因为这个人救过她。”
“山洞,当初香叶被人追打时避雨的那个山洞。”沈崇明握住周予安的手:“还是夫人聪明,夫人且在这里休息,为夫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