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明等在牢房外,见周予安出来,忙拿了大氅将她裹上。大氅是白色的,镶了名贵的雪狐毛。看了眼手上的血污,周予安苦笑道:“糟蹋了这件好东西,王爷不会怪我吧?”
沈崇明掏出丝帕,仔仔细细地帮她擦着指尖上的血:“它能被你糟蹋是它的福气。”
周予安蹙眉:“合着我是负心汉。”
沈崇明摇头:“是不是负心汉不晓得,偷心贼是妥妥的,本王的心就是被王妃你给偷走的。”
周予安抬眉:“既是偷心贼,王爷可要抓我?”
“自然是要抓的。”仔细翻看着手指,确认上面无一丝血迹后方将丝帕递给一旁的衙役:“城里新开了家酒楼,招牌菜不错,桃花酿也可口,王妃要不要随我一道去尝尝。”
周予安知道他在宽慰自己,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反倒让心间平添了一份苦涩。
“王爷不想知道牢里的事情吗?”
“本王不是那种爱操闲心的人。”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本王只操心王妃的事情,王妃无碍,牢里的人是生是死与本王何干?况且,那还是个罪大恶极之人。”
“王爷当真不关心?她对王爷可是用情至深。”
“王妃这是吃醋了?”勾起她的下巴,凑近了看:“本王发誓,本王与她绝无任何干系。”
“真的?”反捏住他的下颌:“我怎么觉得王爷在骗我。”
“不敢!”重新握住她的手:“本王怕被王妃毒死!若单是毒死还好些,万一毒死了还要被王妃剖尸那得多惨。”
周予安推了他一把:“呸,净说些不吉利的。”
“本王心里只有你。”将人揽到怀里:“吃饭去吧,饿了。”
周予安拽着他的袖子:“我断了公主一臂,算是给那个可怜的孩子一个交代。我没杀她,因为觉得她太可恨了,若就让她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了她。”
沈崇明不语,就那么听着。
“我给她下了毒。”
“贵不贵?”
“嗯?”周予安抬眉。
“我问那药贵不贵?我家王妃最是心疼钱,若了贵了,这心不得疼上大半天。”
“故意打断我的话,变着法儿的说我财迷。”周予安捂住他的嘴:“药很贵,炼制极为不易,我跟师兄联手也只得了那么两颗。一颗喂了大蛇,另外一颗被我留着,刚刚喂了公主。那药与别的药不同,别的药会让人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这药无色无味没有任何痛觉,却会让人全身僵硬。先是双脚,后是双腿,跟着是躯干和手。待到舌根僵硬,便是她去阎王殿报道之时。”
周予安吸了口气,与沈崇明四目相对:“慢性毒药,从毒发到死亡需得两三个月。我交代了狱吏,让他细心照顾,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撑过半年。唯有如此,才能对得起那些被她伤害的无辜之人。王爷,你可觉得我心毒。”
“王妃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沈崇明抱紧她:“王妃这么做一定有王妃的理由。”
“我师兄是被她设计的。”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师兄醉心毒药不假,可他从未伤害过无辜之人,他研制的毒药多半用在同门身上。他能制毒也能解毒,鬼谷里的师兄弟们都知道,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死。我知黑市上有师兄的毒药,不仅有师兄的也有我的。可那药就跟道具房里的刀一样,本身并无对错。”
“我都知道。”沈崇明抚着她的背:“师兄没有害我们,便知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没想到他跟嘉云之前有这样的牵扯。还有,不要把自己想得很坏,与你比起来,本王才是坏的那个。”
心里忽然不难受了,脑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饿了,王爷带我去吃好吃的吧。”
京城近郊,一猎户拖着一条血淋淋的胳膊进了别院。
别院看似寻常,实则守卫众多,猎户刚踏进去就被人围住。他忍着疼痛,掏出一样东西丢到地上:“我要见宁安公主。”
守卫看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东西:“等着。”
猎户点头,人却因为失血过多,倒在地上。
敲门声让宁安公主惊醒过来。
她又做了那个梦,梦里抱着孩子站在将军府前。边塞苦寒,尤其是冬天,雪大的让人睁不开眼。她抱着女儿苦苦哀求,将军府的府门纹丝未动。她是公主,却卑微地跪在那里,一声声地求着。
好容易听见门栓被拉动的声音,她抱着孩子跪爬向前,哪里还有公主的尊荣。扒着门缝苦苦哀求,只求将军看在她曾是大晋公主的份上,看在她曾为大晋不远万里和亲的份上,看在她为大晋遭受屈辱的份上请个大夫救救她的女儿。
门里的人是怎么说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民间百姓都知道的道理,她一个公主焉能不知。
她的手被夹伤,痛彻心扉,将军府的管家看在她可怜的份上,给了她一些钱。
她知边塞没有容身之处,抱着孩子跟随流民进京。谁能相信,那个乞丐般的女人是大晋王朝的公主。一路颠簸,她亦曾期待过她的父皇,她的皇兄会派人来接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她亦曾抱着女儿对月神祈求,只要让她们母女活着,她愿意放下一切做个普通妇人。
月神没有听到她的祈求,她的父皇和皇兄也没有派人来找她。
她的女儿也没能活下来。
抹去脸上的泪,眼神逐渐变得凶狠。
“何人在外?”
“是属下!有个猎户闯入,带了一样东西,说是要面见公主。”
宁安公主打开门,“将人带过来!”
守卫犹豫了下:“他的一只胳膊伤了,留了很多血,可要找大夫为其医治?”
宁安公主道:“不必,他只是来传递消息的。消息送到,那条命就不必留着了。”
守卫拱手,不消一会儿便将人带了过来。
猎户面色惨白,已无多少气息,他努力睁开眼,对着宁安公主道:“王后殁了,公主凶多吉少。”
宁安公主磨了下手指:“知道了,你可以去见你的主子了。”
猎户合上眼睛,尸体被人拖走。宁安公主站在院子中间抬头望天,她想要报复的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城,两座城……而是大晋与北狄,她要让那些人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