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焉能不知周予安在自己的断肢上动了手脚,她极力忍着,用微弱的声音道:“想知道,就让我多活一些时间。”
北狄有很多毒虫毒草,师兄嗜毒如命,常去北狄。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师兄被一只看似不起眼的毒蝎咬伤,半身僵麻,倒在破烂的屋檐下奄奄一息。
公主的驸马从那儿路过,一时心善将他带回公主府。
蝎子虽毒,却毒不过他的师兄,可想要尽数将那些毒素除去也非一日两日就能办到。
驸马一心筹谋,又与公主夫妻感情不和,只在府里住了两日便回寺院去了。
师兄余毒未清,被驸马留在了公主府里。
驸马当然有自己的考虑,师兄身中剧毒,又来历不明,若他是敌人,留在公主府,正好可以帮他除掉公主。若他是友人,他对他有救命之恩,来日或可挟恩以报。总之,这是一桩不亏本的买卖。
周予安道:“我去过你的公主府,像师兄这般身份不明,来历不明之人,驸马断不会将其安排在明眼处。我自幼跟在师兄身边,了解师兄的性子,他不是随便乱逛之人,尤其在身重蝎重的情况下,他只会想方设法为自己解毒。”
北狄公主靠在牢门上:“驸马将他安置在西北角的那个偏院。那院子极小,常年不见阳光,终日阴沉沉的,通常放府里不要的杂物。”
疑惑未解,还得暂时留着公主这条命。
周予安将她的伤口包扎起来,又给她吃了一些止痛药。
“如此偏僻的院子,公主应当不会去才是。”
北狄公主点头:“若是往常,那样脏的地方,本公主才不会去。可本公主的侍女回禀,说驸马在那院子里藏了一个人。”
周予安瞥了她一眼:“我那师兄并不是好相与的。”
北狄公主勾起唇角:“他的确很怪,头一次见面就想用毒药毒死我。刚好,我也想杀了他。”
北狄公主看着自己的断肢,凉凉道:“他余毒未清,我功夫不济,他毒不死我,我也奈何不了他。本公主何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起码在遇到你们之前是没有的,所以本公主跟他耗上了。”
周予安的师兄是个毒痴,北狄公主是个疯子,毒痴遇到疯子,干出来的事儿一个比一个荒唐。为了杀死周予安的师兄,北狄公主竟然在自己唇上抹了毒,借机轻薄。
周予安摇头:“你想占我师兄便宜?我师兄定不会放过你。”
北狄公主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自个儿的唇:“他是没放过我,掐着我的脖子在我的唇上抹了更厉害的毒。毒不致命,却让本公主肿得无法见人。那是本公主自出生以来最丑的时候。半个月,本公主每天摔一面铜镜,发誓要将他千刀万剐。”
周予安好像明白了什么。
师兄这样的性格对北狄公主来说是新鲜的,反之,公主对师兄来说也是新鲜的。师兄爱天下至毒,北狄公主则拥有天下最毒的心肠。两毒相吸,师兄喜欢公主似乎情有可原。
不!有些地方不对!
周予安掐住北狄公主的后颈:“我了解师兄,就算他心仪于你,待你与旁人不同,他也不会害我。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北狄公主扭了下脖子:“是他自己炼的毒,与我何干!”
周予安眸光一冷:“你想让我把你的另外一只手也砍了?梨园密室里的人彘不错,我不介意将公主变成那个样子。”
北狄公主冷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知你不会放过我。我既主动提起你师兄,便不会与你说谎话。”
周予安松了手,北狄公主慢慢转过身去,看着她的眼睛:“我实在想不通,论姿色,论出身,我都不逊色你半分,为何他们一个两个的独独对你不同。论心狠,我是毒妇你也是,你究竟比我强在哪里?”
“强在我人美心善,强在我从不对无辜之人下手。”周予安捏住北狄公主的断肢:“譬如你,会将无辜的女子做成人彘,会将可爱的孩子变成干尸,而我只会对付像你这样的人。神仙跟魔都杀人,不同的是,一个杀好人,一个杀坏人,一个被供奉,一个被人人喊打。”
“所以,你是神仙我是魔。”北狄公主笑了:“当魔也挺好的,起码不用沽名钓誉的委屈自己。”
“没工夫跟你在这儿闲扯,说我师兄的事情。”
“他研制了一种毒,被我偷了出来。那种毒无色无味,可混在酒水中,可掺在饭食中,我认为他是针对我的。我熬了几宿,终是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将药偷了出来。我特别聪明,我把药下在了我自己的饭食里。果然,他抢了我的饭吃。”
“师兄没那么笨,他知道你把药下在你自己的饭食里。在他看来,毒你跟毒他区别不大,他在意的是中毒之后的反应,以及如何将那毒给解了。”
“原来如此。”北狄公主的眼神暗淡下去:“我还以为是我算计到了他!算了,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他死了,我也要死了。”
“死之前把话说清楚!”
“何必着急。”觉得累,北狄公主干脆坐到了地上:“那药让他将我认作了你。可惜,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小师妹跟江清蓠是一个人,也不知道你就是江清蓠。我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对他的小师妹不同,借着小师妹的身份捉弄他,慢慢的对他有了那么一点点感情。”
周予安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北狄公主仰着头:“还能做什么,无非是情难自已,做了成年男女该做的事情。他不知如何面对我……或者说,他不知如何面对你,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毒死自己。以毒攻毒,竟然清醒了。我知他心不在我身上,转而利用他。以腹中有了他的骨肉为由要求他为我做三件事。”
周予安握紧拳头:“你没有孩子!”
北狄公主扯着喉咙笑,异常疯癫,笑得整个监牢都在颤:“当然没有孩子,一次而已,怎么可能有孩子?可他不懂男女间的这些事,他只在乎他的毒。我骗他说我有了孩子,将戏演的真真的他便信了。那段时间,他对我也有了那么一点点感情,但我不清楚他的那点感情是基于我,还是基于我肚子里那个莫须有的孩子。为防事情败露,我故意挑衅他,与其发生争执,让他误以为那个孩子是因为他才没有的。”
周予安明白了,扶着椅子慢慢坐下。
“你利用师兄对你的愧疚之心胁迫他。”
周予安扬起眉,用完好的那只手抹去眼角的泪:“那又如何?爱我的,不爱我的,都要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