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公主的人马藏在芦苇荡里,想等天黑之后再逃出去。别看她素日里嚣张,也知道宜兰,钱塘两县今时不同往日。
虽是冬日,芦苇丛却并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被风吹起的芦苇絮黏在公主的脸上,身上,公主拂了一阵儿后开始发脾气。马车可以驶进芦苇荡,但芦苇荡里的泥土并不适合马车奔驰,跑到了不到百米就陷进淤泥里。好在芦苇又密又高,无人看见那辆侧翻的马车。
当芦苇絮又一次裹着蚊虫往公主脸上飞时,公主忍无可忍地向芦苇荡外走去。她堂堂公主怎么能受这样的窝囊气。
公主才走出几步就被她的属下给拦下了。那人长相普通,身材魁梧似北狄,脸型与眉眼却更像大晋人。
“想死?”
公主将镶嵌着宝石的袖珍弯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那人不卑不亢,说了句:“请公主尽力忍耐!”
“忍耐?”公主冷笑:“若我不想忍耐呢?”
那人抬眉,一字一句,声线僵硬:“公主还有退路吗?”
公主手里的那把弯刀掉在了芦苇丛里。
那人没有说话,将弯刀捡起,默默地别回公主腰间。
公主明白,她没有退路。
北狄王庭早就变了天!母后生死不明,同父异母的兄长们死的死,残的残,伤的伤。还有她的那些王叔,全都不可一世,觉得北狄没了他们天都会塌。直到他们变成阶下囚,才明白他们所依仗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显赫的出身。
谁都没有想到,最后掌控北狄王庭的是她那个烂泥爬不上墙的驸马爷。
公主闭了眼,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累了,觉得无趣,觉得这些年的盘算就是个笑话。
浓烟起来的时候,公主的属下慌了,他们强行拉起公主往浓烟没有的地方逃。然,火势顺风,很快就烧到了他们跟前,迫于无奈,他们只能暴露目标,跑进干枯的河道里。
以恩和为首的青衣女子们早就守在那里,见北狄人出来,没有任何迟疑地攻上前去。一个是仓皇逃命,一个是守株待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河道里就躺了七八具尸体。帮公主捡刀的那个也死了,死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公主,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走!”
公主恍恍惚惚,待清醒过来她已走不了了。
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尸体,公主怒骂了声没用,接着理了理衣衫,端着公主的架子道:“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公主想要见沈崇明,那是她的执念。
她见不着,因为恩和的主子不是沈崇明。
县衙大牢里,公主看着姗姗来迟的周予安满目恼怒:“王爷呢?我要见王爷!”
“王爷很忙,公主想以什么身份见他?”
周予安歪坐在椅子上,怕她难受,恩和体贴地为她垫上毯子。
公主恶狠狠地瞪着周予安:“吾乃北狄公主!”
周予安掏出一封信,轻轻一丢,扔进牢里:“这是我二哥寄来的信,北狄王后殁了。对了,北狄王宫还发布了讣告,公主思母心切,伤痛之下与王后一同去了。”
公主扣紧牢门大声道:“假的,全都是假的,本公主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周予安身子前倾:“你是活着,可又有谁能证明你是北狄公主?无人证明,你便只是一个长得与北狄公主有几分相似的民间女子。即便放你回北狄,你也会被当做奸细处斩。还不明白?自你离开北狄,这世间便再无北狄公主。”
公主咬着后槽牙,将牢门握得更紧。
“你的夫君,那个曾被你瞧不起的,只能躲在寺庙里行事的驸马爷现如今是北狄的摄政王。是不是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我还以为他要做北狄王。”
公主心不在焉地冷哼一声:“就他,也配!”
“他配不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任北狄王是你儿子。”周予安眨了眨眼:“听说公主与驸马不和,不知公主这儿子是什么时候生的?”
“儿子?本公主哪里来的儿子?”北狄公主拍打着牢门:“那孩子是假的,是他寻回来的孽种。”
“假的?假的又如何?就跟你这个真公主一样,真的假的还不全由着摄政王一张嘴。”周予安打了个瞌睡:“困了,想回去睡觉,公主可还有遗言要说。”
北狄公主:“你想杀我?”
周予安又打了个瞌睡:“意图很明显,公主何必多次一问。”
北狄公主:“我要见王爷!王爷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
周予安支着头:“你那里来的自信王爷会见你?还有,王爷是我夫君,我要杀你,他还能拦着我不成?”
北狄公主红了眼:“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在王爷心里是特别的?江清蓠,你别忘了,除了你,他还娶了别的女人为妻,他还纳了妾。”
周予安翻了个白眼:“那又如何?我又不像你,眼睛里只有男人。”
北狄公主气得用手指着周予安:“那是沈崇明,是长宁王,是普天下女子都想要嫁的男人。”
周予安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原则道:“她们是想嫁,我是真嫁!公主也说了,他是普天下女子都想要嫁的男人,纳个妾怎么了?还有,那崔婉莹不是公主您想方设法送到王府的?若说生气,该是公主你气。你想嫁,嫁不成,反倒是别人,一嫁一个准。”
北狄公主恨不得掐死周予安。
周予安眸光一转,看着她那双伸到监牢外的手道:“看着碍眼,砍了它!”
恩和手起剑落,北狄公主的右手断于牢门前。冷汗自她额间渗出,她的面色变得如纸一般白。
“周予安,你这个毒妇?”
周予安缓缓起身,捡起那根断臂,令衙役抬了个炉子来,把断臂扔了进去。
“毒妇这两个字还真是亲切!公主莫不是忘了在北狄时我与公主说的那些话?”往北狄公主的断口处撒了些药粉,不是止血的,而是让那血无法止住的。“我,出自鬼谷,绝非良善之辈。”
听到鬼谷二字,北狄公主的眼睛倏地亮了。她忍着疼痛道:“我是你师兄的心上人?看在你师兄的份上放过我!”
“师兄?”周予安拔下簪子,让恩和握住她的断臂,拨弄她的伤口:“我怎不知你与我师兄有这般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