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花瓣，花瓣落到沈崇明手中，上面还附着一只小虫。正欲将花瓣拂去，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耳朵一动，将花瓣握于掌中，转过身去。
嘉云公主端着酒上来：“在想你的那位夫人？”
沈崇明不答反问：“公主不想驸马吗？”
“想，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想。”嘉云公主歪坐在地上：“我与驸马的关系你最是清楚，何必多此一问。”
“多年不见，还以为公主与驸马的关系有所缓和。”沈崇明松手，花瓣带着小虫一起坠落：“既已成婚便该好好过日子。”
“你这是在劝自己还是在劝我？”嘉云公主歪着头，将一杯酒递到沈崇明跟前：“自十四岁那年见到你，我便对你一见钟情。为了你，我甘愿放弃北狄公主的身份，你却拒绝了我。”
嘉云公主睨着眼，轻轻晃动手里的杯子。
“第一次，你说我年纪小，不懂得公主这个身份于你于我的意义。”
“是小了些。”沈崇明接过酒杯，放到桌上：“我并未骗公主。”
“第二次，你说你已有婚约，你是重信之人，不能轻易毁约。”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嘉云公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年，我十六岁，想要隐姓埋名跟你离开北狄去往大晋。我不在乎公主的名分，只在乎能不能陪在你身边。沈崇明，你又一次拒绝了我！你说北狄公主怎能为妾。”
“我的确有婚约，未婚妻是宁国侯江凛之女江清蓠。”沈崇明冷眼看着嘉云公主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嘉云可以不要名分，北狄公主却不能无名无分。让北狄公主为妾，岂不是告诉天下之人，我大晋瞧不起北狄。大晋与北狄本就战事频繁，我若纳了公主为妾，两国战事怕是永无平息之日。”
“我可以诈死啊！”嘉云公主目光迷离：“沈崇明，只要你一句话，现在的嘉云依旧可以为你放弃一切。”
“你我皆已成婚，公主此话，我只当玩笑罢了。”沈崇明摩挲着酒杯：“这杯酒，敬公主！”
“沈崇明！”嘉云公主握住他的手腕：“你有喜欢过我吗？倘若我不是北狄的嘉云公主，倘若你没有婚约在身，你会娶我吗？”
沈崇明的眸光暗了暗，想起初见嘉云时的情形。
如她所说，那年的她只有十四岁。一袭黑衣，却用红纱覆面，骑着一匹黑马穿梭于戈壁之中，恍若摇曳在沙尘中的彼岸花。
他惊诧于她的神秘，羡慕她的天真烂漫，当她手持弯刀助他解决那些黑衣人时，他沉寂多年的心也是有过悸动的。当他知晓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时，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足智多谋，小小年纪，便能策划出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让他和他所率领的军队几乎覆灭于那片戈壁中。
倘若她不是北狄公主，倘若他没有遇见那个叫周予安的女子，他或许会选择她，但那仅仅只是或许。悸动不代表喜欢，选择不代表爱，曾经的长宁王，遇见周予安之前的沈崇明只会为了利益选择适宜的婚配对象，而除掉公主身份的她很合适。
可惜，她是公主！
可惜，他遇见了周予安，知道了什么叫心有所系，什么叫非她不可。
眼见着嘉云公主的眸光渐渐黯淡，沈崇明说道：“倘若你不是北狄的嘉云公主，你不会在戈壁滩上遇见我。倘若你只是寻常的北狄女子，我亦没有机会遇见你。嘉云，你所谓的假设是不存在的。”
“沈崇明，你好狠的心，一句话就把我彻底抹掉了。”嘉云公主趴在桌子上：“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选他做驸马？”
“公主想说吗？”沈崇明倒了杯茶，用手背推到嘉云公主跟前。
“自我出生时，围绕着我的闲言碎语就没有间断。”嘉云公主枕在自个儿的手背上：“外头的那些传言都是假的，我出生的时候父王还在，只是身体不好，不再前朝露面罢了。我有些模糊的记忆，记忆中父王抱着我跟母后在花园里赏花，赏的就是这个。可他们宁可相信皇族血脉被染，也不相信我是父王跟母后亲生的孩子。似乎在他们眼中，只有把我变成我母后的污点，才能将我母后彻底打垮。”
“王后不在意这些。”
“那是自然，我是父王亲生的，母后从未做过对不起父王的事情，怎么可能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就被牵绊住。且我母后杀伐决断，那些敢当着我母后传我谣言的都被母后剥皮抽筋了。”
嘉云公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们惧怕母后的手段不敢当面传，私下里却是小动作不断，甚至想要绑架我，用一些腌臜的手段来证明我不是父王与母后所生。”
“嘉云——”
“你让我说。”嘉云公主将那杯茶推倒，又为自己倒了杯茶：“他们买通了我的贴身婢女，让她在我的饭菜里动手脚。我逃了，我真的逃了，可我没能逃出去。事后，我想杀了他们所有的人，可最不该逃走的那个人却逃走了。我是公主，不能让皇室蒙羞，而他们只给了我两个选择。要嘛给我母后身上泼脏水，要嘛给我自己身上倒满脏水。我堂堂公主岂能被他们威胁，横竖都是死，那就死呗。”
嘉云公主灌下一杯酒，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我为自己选了一处安眠之地，结果被一个和尚给救了。你知道吗？他的眉眼与你有几分相似。”嘉云公主用手描摹着沈崇明的眉眼：“我没忍住，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他说他可以帮我，作为交换，我要护他性命。人是半夜走的，天刚亮，他就拎着那个人的人头回来了。微光里，他像极了那日在戈壁滩上的你。”
嘉云公主倒在沈崇明身上：“你不愿意娶我，那我便嫁一个像你的人。沈崇明，他不是你，我没有办法把他当成是你。”
“我亦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公主嫁给我，未必有嫁给驸马爷幸福。”沈崇明怜悯地弯起唇：“公主醉了！”
“我宁愿我醉了。”嘉云公主揪住他的衣襟：“沈崇明，我不要求你娶我，我只要你爱我一次。就一次，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