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周予安睡得十分安稳。
翌日清晨,晨曦熹微,周予安醒了。她坐在掉了木屑的梳妆台前,推开窗户,看着庭院里的梧桐树。四目相对,抱琴笑嘻嘻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姑娘怎知我在树上?”
“听到的。”周予安指了指耳朵:“看什么呢?”
“热闹。”抱琴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凉掉的桂花糕:“江凛恼了,责令江映月,江映雪闭门思过。秦柔在院子里哭了一通,惹得江凛极不高兴。”
“你倒是高兴。”周予安点了下抱琴的鼻尖儿:“先别告诉沈崇明。”
“已经说了。”抱琴捏着桂花糕:“爷说来给姑娘做主,奴婢让他先等等,说姑娘应付的来。爷留了话,让姑娘尽管折腾,天塌下来由他给姑娘撑着。”
“知道了。”嘴角微翘,将发簪插好:“去江清梧那边看看。”
抱琴点头,跟在周予安身后,小声地说了句:“姑娘这哥哥还凑合,多年未见,却也知道护着姑娘。”
周予安百感交集,她没想到,江清梧会护她到那个程度。
高良姜是第一个出来的,看见周予安先是一通安慰:“昨晚吓坏了吧?你哥哥一宿没睡,头更疼了。”
“哥哥疼我,却也不该拿自个儿的身子出气,嫂嫂怎么不骂他?”
“骂了,怎么没骂,只是他个榆木脑袋想不明白。”高良姜牵着周予安的手:“都是一个爹生的,娘不同,教导出来的孩子也不同。刚进门时就听夫君说了,他和小叔的生母早逝,是妹妹的母亲把他们抚养大的。年轻时不懂事,经不住旁人的挑唆,待明白过来,一切都晚了。妹妹不要怪他,他心里也不好受。”
周予安没想到江清梧会跟高良姜说这些,忆起昨夜她怼秦柔的那番话,不免又生出几分好感来。
高良姜拉着她进屋,“你这哥哥与旁人不同,性子有些软弱,遇事儿也是稀里糊涂的,可他的心是好的,心里也始终惦念着你们。进门前的事情我不知道,进门后,凡遇祭祀年节,他必带着我跟孩子去坟前祭拜。有生母的,就有嫡母的,甚至生母没有的,嫡母也有。”
高良姜转身,看着她的眼睛:“小叔不相信你死了,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夫君他更难过,一边是相信你死了,生怕你在那边过得不好,想尽办法地给你多送些东西。一边跟小叔一样,四处打听,四处寻找,盼望着你们兄妹还有得见的一天。予安,我不是为他讲话,我只是希望你能给他一次机会,重新认识。”
“嫂嫂我——”
“嫂嫂知道你是好姑娘。”高良姜握了握她的手:“嫂嫂亦是女子,家中父亲亦有妾室,且那些子女都养在我母亲膝下。嫡母做得好是应该的,稍有偏薄便会招来怨恨。我知我的母亲,亦知你的母亲。”
“多谢嫂嫂。”周予安反握住高良姜的手:“哥哥能娶到嫂嫂是哥哥的福分。”
“我也是这么说的。”江清梧捂着脑袋从外面进来:“天还没亮,你嫂嫂就催着我,让我起来张罗,说你今日一定过来。我与你嫂嫂未曾去过遂州,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备了些他们擅长的,以及你小时候喜欢吃的。”
“多谢哥哥。”周予安脆生生地唤他,眉眼间含着笑意:“先让我给哥哥把个脉,听嫂嫂说你一宿没睡。”
“没事儿,就是头有些疼。”江清梧按了按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中间又聊了些小时候的事情,江清梧越发确定这就是他的妹妹。聊到秦柔时,江清梧说他们与秦氏并未有过多往来,尤其是他成婚后,除了年节,几乎都是各过各的日子。
江映月与江映雪倒是时常过来,两个院子离得近,她们又是妹妹,江清梧自是宠着。
“你哥哥是把对你的愧疚弥补在她们身上了。”高良姜倒茶:“你都不知道你哥哥有多烦,成亲的时候说,有宝哥儿的时候说,生了宝哥儿他还说。他说宝哥儿不如你好看,不如你聪明伶俐,我知道他是想你了。”
“当着蓠儿的面说这些做什么。”江清梧把茶递到高良姜手里:“别听你嫂嫂的,哥哥说的都是实话,宝儿是不如你,主要是随了我。”
“是随了你。”高良姜笑着拧了江清梧一下。
这就是家人的感觉吧?
抿着茶水的周予安也露出了笑容。
院子里一阵慌乱,穿着翠绿衫裙的小丫鬟闯进屋里,指着外面道:“少爷,少夫人,不好了,清风苑走水了!”
“你说哪里?”江清梧站起来。
“回少爷,是大小姐暂住的清风苑走水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高良姜跟着站起:“快,带人灭火去。”
一群家丁、奴婢或提着水桶,或用木盆端着水急匆匆跑向清风苑的方向。早起有风,火势顺风涨,顷刻间吞没了整个清风苑,且有往这边蔓延的趋势。周予安站在屋前,眼瞳里火光跳耀,神情诡异。
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待大火扑灭后,清风苑已是破瓦残垣。
江凛的脸都黑了,指着周予安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秦柔也在一旁帮腔:“昨晚的事儿的确是你两个妹妹不对,你父亲已经罚过他们了,且已经给你安置了新的住处,已经让下人们在那边收拾了。这清风苑再破,也是咱们宁国侯府的财产,这一把火烧了算是怎么回事儿?”
“夫人的意思是,这火是我放的?”周予安声音轻柔,却夹带着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寒意。
“这清风苑里又没旁人。”触及周予安的目光,秦柔忽地想起前夜,下意识避到了江凛身后。
“是没旁人,今个儿是我惦记着哥哥的伤情起得早了,若是哥哥没有受伤,若是我没有早起呢?”周予安反问:“那我岂不是跟这清风苑一块儿葬身在火海里了?”
江清梧冷了脸,看着秦柔道:“蓠儿天刚亮就带着丫头到了我这里,儿子与良姜以及这满院子的下人都可以为蓠儿作证。这火是用过早饭后才烧起来的,这期间蓠儿一直待在房中与我二人说话,母亲与其说这火是蓠儿放的,倒不如说是这府里有人想要害死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