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静悄悄，偶尔可以听见几声类似野兽的叫声。周予安掀起帘子向外看，发现马车行驶在狭窄的山道上。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银白月光照着树梢，树梢的阴影落在马车上，马车行驶在山道上。抱琴被一个颠簸晃醒，下意识去摸靠在身旁的剑。刚碰到剑鞘，听见周予安说：“没事儿，继续睡。”
执剑自前面掀开帘子，扭头看向马车里：“发生了何事儿？”
抱琴摇头，侧身向外看去：“没事儿，睡迷糊了。咱们这是到哪儿了？那黑风山，黑风寨不是在凌云寺后面吗？上回去凌云寺也没觉得路难走啊，怎么这路弯弯绕绕的。”
执剑伸手进来摸了摸抱琴的头：“问过当地村民，经由凌云寺后山可以抵达黑风山，但却是那种羊肠小道，仅供一人行走。白天还好，晚上怕有危险。裴夫人那边还不知道有什么盘算，王妃的意思是，咱们得抢先一步。”
抱琴噘着嘴抱怨：“那个裴夫人真讨厌，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还得被她这些破事儿牵扯。”
说话间又是一阵颠簸，车夫稳住马匹后咿了一声：“这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骨头，瞧着像是人的。”
闻言，执剑跳下马车仔细看了看。
小道上散落着不少白骨，有碎裂的头骨，断裂的肩胛骨，拆分的胸骨，还有损伤程度不同的手骨，腿骨以及大大小小的脚骨。
骨头不完整，与战场上的那些不同。
骨头上有不同程度的咬痕，应该是被野兽撕咬后拖到路上的。
“道路两侧都是坟地，这些骨头应该是被野狗从坟里刨出来的。”周予安随手捡起两根骨头：“这根是老人的骨头，骨头上没有病变，应该是寿终正寝。这根是小孩儿的，不超过五岁，应该是夭折。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坟地里看下。”
“还是我跟执剑下去吧。”
“对啊王妃，这底下不知是个什么情形，还是我跟抱琴下去吧。”
“你们俩会看坟土吗？”周予安抱着双臂靠在马车上：“行了，你们家王妃什么来路你们还不清楚，莫说这坟地里没有吓人的东西，就算有，谁更吓人还不知道呢。”
这些坟的年代差不多，除了战乱，只有疫症才能造成这样大规模的死亡。捡了个被野狗刨开的坟，坟里没有棺椁，只有被咬碎的草席碎末。碎末里掺杂着破布，是墓主人的衣裳。周予安捡起树枝扒拉了一下，破布连着骨头被扒了出来。骨头和破布上都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与竹筒中的一模一样。
“给你们配置的药包带着吗？”
“防疫症的那个?”抱琴将挂在腰间的香囊取下来，顺带着拍了拍挂在执剑身上的那个：“带着呢！”
“这坟里埋的有天花病人，此处距离我们要去的地方应该不远。”周予安回到马车上：“关于天花，附近的村民有没有说法？死了这么多人，瞒得住官府，瞒不住百姓。”
执剑扶抱琴上车，确认他们坐好后方才示意车夫继续前行。执剑坐在车夫旁边，边走边说。
“五年前，大约是在七八月份，本地县令的儿子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城内无人能医。得知凌云寺内有高人，县令连夜将儿子送到了凌云寺，只待了一夜就送去了后山。”
“只待了一夜？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抱琴撩着帘子问：“凌云寺中的活口只剩下裴夫人和她的儿子，这话总不是裴夫人说出去的吧？若是她说的，十有八九是假的，万不可上了她的当。”
“不是裴夫人说的，是山脚下的一个村民。他家负责给寺院里送菜，每次都是用扁担挑上去。事发当天，刚好与县太爷的马车撞上，被仗势欺人的车夫甩了两鞭子。山路陡峭，他跌伤了腿，被收留在寺院里。”
往凌云寺的方向指了指。
“凌云寺中有供外客居住的地方，就在那个石屋后面，紧挨着通往后山的山道。”
“你说的是那个长满杂草的，看起来像是个破棚子的屋子？”抱琴眨巴着眼睛：“那是客房啊？”
“五年前的凌云寺不像现在这般破败，客房能住，屋内床铺，桌椅一应俱全。送菜的因为腿伤一夜未眠，临近天亮时，听见院子里有人吵吵，隔着窗户，看见白天鞭打自己的那个车夫背着一人往后山走。虽未看清那人长相，却看见了他的穿戴以及垂在半空中的玉佩。”
“玉佩？可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若说特别，只能说特别贵。”执剑摸着下巴：“县令三十四岁才生了这个儿子，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那玉是番邦进贡的，因县令祖上有功，得了先皇赏赐的一块儿边角料。玉佩便是用那边角料雕刻而成。其形小而精巧，这里的百姓就算没见过，也听人说过。普天之下，找不到第二块与其相似的玉佩。”
“此番言论有待推敲。”抱琴把玩着装有药材的香囊：“那个菜农是在客房里看到的！怕被人发现，必不会点灯。我们去过凌云寺的后院，那里的房舍不像是能挂灯笼的样子。你我都知道，临近天亮不意味着天色较亮，反而是一天中天色最为暗淡的时候。那个时辰，即便天色再亮看东西也是看不真切的。一个玉佩，还是小的，他如何能通过那样一块玉佩判断出县令之子的身份。”
“你可知那玉佩为何找不到第二块儿？”执剑伸手进来弹了弹她的脑门：“那玉佩会在夜间发亮！番邦进贡的是一整块玉，先皇用那块玉制成了一盏玉灯，那玉灯就在太后娘娘宫中。制玉灯留下两块边角料，一块给了咱们家王爷，制成珠子，放在王府祠堂里。一块儿给了此地县令，制成玉佩戴在他儿子身上。”
“原来如此。”抱琴点着下巴：“那卖菜的还说什么了？”
“他好奇，跟着那帮人去了后山，看到他们将县令的儿子关在守山的小屋里。那帮人走的匆忙，像见了鬼。”
“他可有去小屋里查看？”周予安问：“县令的儿子究竟怎么了？”
“透过门缝，他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县令的儿子，他的手上满是溃烂。他吓了一跳，没敢再看下去，急匆匆离开。后来，他也染了病。他祖父是个土郎中，认出那是天花，带着他躲到了山上。”
抱琴眨巴着眼：“为何要躲到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