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天花在大部分人眼里是不治之症，一旦被人发现，是要被烧死的。卖菜郎的祖父带他上山，是要保住他的性命。他既能与你说话，说明他病的不重，活下来了。”
“是活了，但面容被毁，只能在村子里做一些倒垃圾的活。若非村长告诉我，我也找不到他。他还住在患病时住过的那座山洞里。他祖父死了，埋在山洞外头。”
“县令的儿子呢？”抱琴急道：“我觉得那县令的儿子才是关键。”
“他没提，天亮后他就下山了，下山后不久就感觉身体不适，跟着就爆发了天花。除了他的祖父，他没有接触过村子里的其他人。他祖父年轻时见过天花，知道一些预防措施，将他碰触到的，接触到的东西全烧了。村长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在他病愈后让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他们那个村子里都是好人。”周予安靠在车厢上：“从卖菜郎的描述来看，这场天花似乎是县令的儿子带来的，那他的天花是从哪里感染的？县令呢？他有没有感染？此处距离京城不远，凌云寺又是一处特殊的寺院，倘若县令感染了天花，朝廷不可能不知。天花，可能是假的。”
“假的？”抱琴睁大眼睛：“这疫症还能有假？”
“是不是假的，去黑风山，黑风寨看看就知道了。”
马车外，隐隐约约显出一座山寨的轮廓。
“执剑，明日去吏部查一查，我要知道那个县令的情况。天亮后，我们去一趟卖菜郎说的那个小屋，看看县令儿子的尸体还在不在。如若不在，去趟县衙。这事儿有古怪，不知裴蕊母子在里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马车停在山寨的寨门前，一阵风吹过，满是枯骨的味道。
寨门被山风吹得歪歪斜斜，离得近了，感觉那块儿破破烂烂木牌子随时会掉下来。抱琴瞄了一阵儿，拉着执剑快速穿过。周予安站着没动，眼睛微眯，盯着牌子上的那几个字：“裴蕊识字，她随身带的行李中有两本书，两本书上字迹不同。一本苍劲有力，一本娟秀灵动。”
“有吗？”抱琴睁着一双懵懂地大眼睛：“他们的行李还是我帮着拿的，有书，但我没注意到上面的字。王妃提起裴夫人的字是发现了什么？”
“裴蕊和沈谦住在凌云寺，幼年时的沈谦全靠裴蕊教导，八岁才请了师傅，十岁入了村中私塾。可以说，今日的沈谦是裴蕊手把手教出来的。沈谦的字也是裴蕊教的。你们看这寨门上的三个字，苍劲里藏着娟秀，有力中带着灵动，这是裴蕊写的。”
“裴夫人？”抱琴拽着执剑跑回寨门外：“王妃，你是从哪儿看出这三个字苍劲里藏着娟秀，有力中带着灵动的？我虽识字不多，写的也一般，却也分得清好字坏字。”
“黑字，看下面的四个点，风字看那个勾，寨字就更简单了，上半部分跟下半部分的区分很明显，且这字有被改过的痕迹。”周予安弹了个石头上去，木牌掉了下来，黑风寨三个字支离破碎：“裴蕊与黑风寨的关系确认了。”
“去寨子里看看。”抱琴跃到塌了一半的寨门上：“寨子还挺大。”
“兵分三路，执剑左，抱琴右，我中间。挨着搜，不要错过任何可疑之处。”看了眼天色：“切记，不要轻易触碰任何东西。”
“知道，做记号，等王妃。”抱琴眨了下眼，将执剑推向左边：“比赛开始，先行一步。”
执剑摇头，拱手道：“不知这黑风寨是何情形，王妃小心，有事点信烟。”
山寨就是山寨，与村落不同，房舍搭建的有些随意。从房舍内的摆设来看，这里的寨民过得很辛苦。第一间房舍里只有一间用木柴拼凑而成的床，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这些干草便是他们的褥子。被子窝在墙角，肉眼可见的，上面落满了补丁。
布料很粗，里面装着的也不是棉絮，疙里疙瘩的。这样的棉被盖到身上必定不舒服，可他们没得选，这是他们唯一能够用来御寒的东西。
第二个房间里连床都没有，只铺了厚厚的一层草，草上堆着一些破衣服。
灶台的地方有几个纸包，三个是空的，一个是散的，是被老鼠咬开的，另外一个是完好的。周予安打开闻了下，是治疗头疾的药。
连着看了十几间房，对这黑风寨的第一印象有所改观。
周予安去过不少山寨，这么穷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沿着中轴线抵达寨主所住的地方，与那些房舍不同，这间堪称豪华。不仅有雕花大床，桌椅板凳，还有衣柜和衣箱。除此外，周予安还发现了一些上好的，只有宫里的人才能喝到的茶叶。
衣柜中放着一家三口的衣服，从衣服式样判断，女人的那几件应该属于裴蕊，她喜欢带花的衣服，尤其是在领口和袖口的部位。孩子的衣服偏小，应该是四五岁左右的，看样式属于幼年时的沈谦。男人的衣服宽大，做工及其质地远不如女人和孩子的衣服，看得出，男主人是打从心眼里疼爱裴蕊和她的孩子。
这是个很好的继父。
房间很整齐，整齐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离开的匆忙，顾不上收拾。一个是离开的从容，不必打乱这房间里的摆设。
综合裴蕊与沈谦出现的时机，周予安倾向于后者。
“王妃，发现了四具尸体。”抱琴抚着心口，气喘吁吁：“像是一家四口的。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男的四十岁左右，皮肤较黑，络腮胡，致命伤在腹部，是一刀毙命。女的比他年轻些，三十出头，长相普通，跟咱们遇到的普通村民差不多。人是被毒死的，七窍流血，有些惨。老人是女性，大概六十多岁，被捂死的，凹陷的脸颊上有很明显的手指印。小女孩儿死因不明，大概六岁，与男的比较像。死亡时间不确定，应该不超过七天。”
“去看看。”
“右边。”抱琴在前面带路：“王妃，那女人应该跟裴蕊有点儿关系，她们穿的衣服很像。”
“衣服很像？”周予安停住脚，“里头有个衣柜，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