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太大，怕引起吴守仁的注意，我让鬼谷的人去做。”周予安深吸一口气：“二哥，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但是……”
“不难，其实我心里也是有怀疑的。”江清桉抚摸着骸骨的锁骨：“这是北狄人的大刀留下的，就差一点，整个锁骨就断了。那时你还小，每次换药，都是我在母亲跟前帮忙。母亲说过，骨伤难愈，即便好了，父亲也不能提重物。”
江清桉按着那道骨缝：“伤愈后，父亲改左手为右手，叔伯们打趣，他只是笑笑。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左手再也握不住祖父传给他的那杆长枪。”
说到这里，江清桉突然扭头，看着周予安的眼睛道：“你见过父亲写给母亲的那些信吗？”
周矛安摇头，江清桉却勾起唇角笑了。
“也是，六岁之前你只顾贪玩，哪里会去看父亲与母亲的书信。父亲随了祖母，是左撇子，惯于用左手。因读书练武时常被人盯着，这才换了右手。旁人眼中，父亲是个天才，左手右手都能使得，殊不知他是为了合群，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怪。”
“锁骨受伤后，父亲的左臂就失了力气，只是他藏得好，连叔伯他们都不知道。他给母亲写信是用左手，因左手写字比右手好看，他想把最好的给母亲。情深至此，又怎会纳妾？还背着母亲在外头有了别的孩子。”
江清桉碎碎念着：“我去问过现在的宁国侯，他跟我说了很多，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我也见过他写字，用的是右手。我想过很多，唯独没想到他是个假的。威风凛凛的江将军，谁能替代他，谁又敢替代他。”
“是啊！”周予安靠着桌子坐在地上：“京城里怀疑他的人不少，连他不满先皇这种猜测都有，却唯独没人想过他可能是个假的。”
“吴守仁疑心极重，想查他不易。”江清桉坐在周予安旁边：“他知我是江凛的儿子，处处防着我。”
“吴狄可以。”周予安低着头：“吴守仁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
“吴狄她——”江清桉欲言又止。
“我知她与她的父亲不同，二哥也想过从她入手调查吴守仁通敌的事情，但又怕伤了她。二哥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要接近吴狄，只能以感情的方式。搁在兵法上，这叫美男计。”
“这对吴狄不公平。”
“还有个法子。”周予安扭头，看着江清桉的眼睛：“我们把吴狄绑了，由我扮成吴狄接近吴守仁。”
“你？”
“二哥不信吗？”周予安站起来：“二哥等我一下。”
江清桉摇头，坐在地上没动。
约摸着过了小半个时辰，听见脚步声的江清桉抬头，只见吴狄站在他面前。脸色倏地一变，起身，挡住后面的骸骨，语气不善的问到：“谁放你进来的？”
吴狄没有说话，提剑杀向江清桉。江清桉皱眉，躲了两剑后开始反击。你来我往，瞬间过了十几招，待江清桉的攻势被压制住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一招，不是吴狄惯用的。
“你不是吴狄？！”
“二哥终于认出来了！”周予安收剑，将它抛给站在门外的抱琴。
“你是蓠儿？”江清桉用难以置信地目光看着她：“你怎么——”
“易容术，是不是很像？”周予安揭掉脸上的面具：“时间有些仓促，做的还不够好，我得再找个机会近距离观察一下，只有将吴狄脸上的细节全部记住，才能做到毫无破绽，滴水不漏。眼下这个，也就只能在有灯的地方糊弄糊弄人。”
“这些也是你师傅教的？”江清桉捏着那张面具，表情十分古怪：“这不是用真的人皮做的吧？”
“不是，真的人皮做不了，有味儿，就是你在义庄闻到的那股味道。”周予安有些可惜道：“若是能用真的，我又何苦浪费时间研究这个。不说这个，二哥就说我这法子行不行吧。”
“不行！”江清桉直接否决。
“为何？”周予安不服：“我扮得很像，连最讨厌她的二哥都没瞧出来，我不信吴守仁能看出来。”
“若他能看出来呢？二哥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江清桉把面具收了：“此事稍后再议，父亲的尸骸你打算如何安置？”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寺庙？除了报国寺。”
“大晋没有，北狄那边倒是有一个。”江清桉道：“金龙寺，据说香火鼎盛。”
“那就金龙寺吧。”周予安看着父亲的骸骨：“吴守仁不是笨蛋，他很快就能想到他的钟楼。尸骸没了，他一定会找。不出两日，必定封锁全城。届时，他连二哥的将军府也会找个理由巡查。可他再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我们连夜把父亲的尸骸送到北狄的金龙寺。对了，那金龙寺里有没有供奉什么人？”
“有，北狄大将军忽尔歇，就是被父亲斩了首级那个。”
“刚好，让他换个地方。”
“我与你一起去。”
“又糊涂了，你还得留在这里应付吴守仁呢。”周予安将骸骨收起：“我一个人去，明日午时前必定回来。”
夜色里，背影渐行渐远，江清桉眸光渐冷，终归散去了脸上所有的神情。
“可有查到吴守仁身边那个副将的下落？”
“查到了，就在城内。”副将低头：“此人改姓黄，是一间书斋的主人，平日里深入简出，几乎从不与外人照面。每年的正月十五，八月十五会在府中宴请，吴元帅会扮做寻常商客的模样去赴宴，每次赴宴都会带着他府里那位姓黄的姨娘。在官府的名录上，副将是那位黄姨娘的兄长。”
“这吴守仁也算是煞费心思了。”江清桉道：“他去赴宴，若是被人认出，就推说是不愿张扬。此人心计颇深，却都用在了这种地方。”
“要将人抓回来吗？”副将问，眼中渐浮寒意：“将军让备的那个土牢已经弄好了。”
“抓！”江清桉甩袖，“不止是他，还有那几位一并给拿了。”
“一下子都给拿了，会不会惊动吴元帅？”副将犹豫着：“将军怎么突然下了决心？是因为姑娘？”
“与蓠儿无关，是我想通了。”江清桉合上眉眼：“计划不一定要天衣无缝，出其不意，或许更好。”
将军府内，一夜之间换掉了大部分的人，但凡有点儿可疑的，都被清理的差不多。
江清桉办事素来果断决绝，尤其在对待北狄人的事情上，从不心慈手软。
收到消息的吴守仁，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他摔了平日里最爱的那只茶壶，咬牙切齿道：“昨夜之事，必定是他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