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周予安看着街上稀稀落落的人,将目光定格在酒楼门口:“你瞧他们像什么?”
“像什么?”沈崇明循着目光看去,却没看出什么来。
周予安托着下巴:“像一对儿怄气的小情人,男的不会哄,女的使性子,争执了两句,便呕着气,各走各的了。””
沈崇明看了眼:“你想告诉我,若是日后你生气了,我得使劲哄你?”
“我会自己哄自己,男人的承诺最是靠不住。”周予安侧了脸去看他:“他们不是小情人,眼睛和感觉是会欺骗一个人的。那男的是酒楼里的少东家,性情乖戾,喜露富,惯于拿小钱砸人。女的不会喜欢他,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为何是小钱?”
沈崇明的关注点在这里。
“因为他没钱!真正有钱的人都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有钱的。”周予安舒展着双臂:“皇帝算有钱吧?据说他天天跟自己的大臣哭穷。”
沈崇明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点头:“的确如此。”
“说得好像你见过皇帝似的。”周予安踩着屋脊走:“他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脚步顿了下,转身时极不耐烦,他身旁的那个小厮却是恭恭敬敬的。喊住他的不是店里的客人,而是他的父亲,酒楼真正的掌柜。”
沈崇明侧身,往酒楼里看了眼,果有个衣着朴素的老者在客人间周旋。
“穿金戴银,是形容一个人富贵的,这位少东家身上没少披金戴银。发簪是金子的,但只有簪头是金的,且做成了铜钱的形状。脖子上挂着个大金算盘,手指上的戒指则做成了盘算珠子的形状。这位少东家迫切地想要掌管酒楼里的账目与财务,可惜腹无墨水,能力不行。”
周予安走了一圈,停在沈崇明旁边:“冬衣和夏衣是有分别的。冬衣贵,夏衣便宜。为了凸显自己是个有钱人,这位少东家把夏衣穿在了冬衣外头。为何?因为夏衣料子更好,是今年最时兴的,大人您也有一件,就放在您的衣柜里。”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因为大人的衣柜里还有更好的。”周予安眨了下眼:“一个嗜钱如命,爱慕虚荣的少东家怎会看上贫苦无依的孤女。”
周予安将目光移到那名在酒楼门口与少东家擦身而过的女子身上。
“她很惜命,穿的是冬衣。冬衣很厚,里面装得却是旧棉絮。旧棉絮跟新棉絮不同,不仅保暖性差,弹性也差,且不容易铺平,我小时候穿过类似的。鞋是单鞋,走路的时候有些别扭。鞋子比脚大,为御寒,在里头塞了东西,十有八九也是旧棉絮。走路时昂首挺胸,内心自卑,表面要强,她是不屑于跟少东家那样的人在一起的。”
“的确不适合!”
“是啊,可倘若我们不知道这些,单看他们刚刚擦身而过的那一瞬,我们会误认为他们之间有故事。脾气不大好的少东家跟惯于隐忍的贫家女,编成话本也很好看吧。”
“我们与他们不同。”沈崇明握住周予安的手:“我知你,你亦知我。”
“你不知,你只是看见了现在的我。”周予安挣了手:“你还没告诉我,你都跟王夫人谈了什么。”
“王县令说她是偃公后人,我便找她问了些与偃公有关的问题。”沈崇明看着周予安的眼睛:“我觉得她不是,她知道的那些都像是旁人告诉她的。”
“觉得?沈大人的直觉准吗?”
“并非直觉,乃是有理有据的分析。”沈崇明勾唇:“她回答的太过顺利,就像是背过偃公的生平似的,甚至连那些在民间流传的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她都说的极其自然。若她真是偃公后人,有些事情,就算知道,她也不会说出来。没有一个后人,会在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面前那么毫无芥蒂地说自己的长辈。”
“假扮偃公后人与她有何好处?”
“这也是让我疑惑的地方。”沈崇明审视着周予安:“除非,她与我们的目的一样,想要找出幕后之人。”
“不奇怪,你跟我都能找同一个药方。”周予安打了个哈欠:“困了,回去睡了。”
“这么快就困了?”
沈崇明伸手去捞,没捞着,周予安一个旋身,落到院子里。
王县令从夫人房里出来,看见这个,微微一怔,目光对上沈崇明。
沈崇明挑眉,王县令低头,默默地退回房里。
执剑站在王县令身后,目送王县令回房后,轻轻一跃,上了屋顶。
“爷跟周姑娘吵架了?”
“我倒是想吵。”沈崇明看着那栋酒楼:“我觉得她才是偃公后人,王夫人是在听她的指令行事。你去查一查,看看这青阳县除了王县令之外,还有谁是李晟的人。”
“爷是怀疑——”执剑犹豫着:“属下觉得周姑娘与李大人不是一路的。”
“不是齐王的,不是周家的,亦不是李晟的,那她是谁的?她查药方的目的是什么?”沈崇明沉思者:“她与鬼谷是什么关系?鬼谷在这些事情里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直接问周姑娘不行吗?兴许周姑娘只是为了药方呢。”执剑道:“鬼谷从不涉朝局,当年就是因为那件事才销声匿迹的。”
“算了,总会知道的。”沈崇明看着对面的酒楼:“你去帮我问问,酒楼里可有那种甜一半,辣一半的鱼。”
“甜一半,辣一半的鱼?”执剑挠头:“是左边甜,右边辣,还是鱼头甜,鱼尾辣?这做鱼都是一锅做的,要嘛酸甜,要嘛麻辣,怎么可能一半酸甜,一半麻辣。”
“你都没去问,又怎知没有?”沈崇明丢了个银锭子过去:“剩下的归你。”
“爷放心,属下就是用剑指着,也得让他们做出来。”执剑掂着银子:“爷想吃的是鱼吗?”
“去!”沈崇明抬脚,执剑侧身,稳稳地落到院子里。
执剑刚走,王县令一脸慌张的从屋子里冲出来:“人头!刺客送来了人头!”
靠窗的墙根儿底下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大小刚好能容纳一个人头。箱子表面有血迹,血迹是从箱子里渗出来的。令人疑惑的是,这血迹里竟还掺杂草木灰与泥土。
木箱为常见的桐木所制,木片上有毛刺,整体为榫卯结构,出于某个做工精细的木匠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