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烛火烧了一半,周予安红着脸从半凉的浴桶里出来。
适才沈崇明进来给她递了衣裳,明明没做什么,她却有股子难言的心慌。
沈崇明靠在床上,手里握着一卷兵书。
等了半晌不见动静,稍稍抬眉,目光越过兵书看向周予安。
烛光下,那张白璧无瑕的脸渐渐变了色,沈崇明不由得看痴了。
她长得好看,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未像今夜这般看过她。没有改妆,没有修容,也没有精制的人皮面具,只素着一张脸,青丝挽于脑后。什么是天姿国色,什么是仙女下凡,什么是恍若画中之人,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切实的感觉。
压下心头的躁动,沈崇明起身,走到周予安面前:“怎么了?”
周予安抿了抿唇:“我该……回去了。”
沈崇明一笑,撩起她肩上湿漉漉的头发,靠近她的耳朵道:“怕我吃了你?”
耳根子直烧,却仍嘴硬地说了句:“不怕!”
沈崇明的笑从胸膛里透了出来:“不怕就好!”
周予安闭了闭眼,这个话题很危险,必须岔开。
“我有事跟你说!”
“坐下说。”沈崇明牵着她走到床边,开始帮她擦头发:“说吧,我听着呢。”
“宁国侯府的管家……”
周予安抬头,那身板子,那脸,仿佛能挠人心肺,再加上那张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好看的脸,竟让她生出了将他吃掉的心思。
她原本就不是那种教条下的闺阁儿女,把他留在青庐里养伤的时候,她也起过生扑的念头,还动过几次手脚,若非他抵死不从,他们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说来也怪,不喜欢他的时候,只相中他那张脸的时候,她勇猛无比,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做。如今与他两情相悦,婚嫁在即,她反而胆怯起来,畏缩起来,恨不得将那些心思都给藏了。
想移开目光,整个人却似着了魔一般,不仅挪不开,反而上了手。
“头发还湿着呢。”沈崇明捉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俯身过去,喉咙滚了滚,气息擦着周予安的耳畔,低哑地问:“夫人饿了?也想吃我?”
周予安瞬间清醒,夺过沈崇明手里的东西,站起来,自个儿擦头发。
灯台里的烛火“啪”地一声,燃出了霹雳声。
沈崇明从后面环住了她。
“不是不想从了夫人,而是不能。”
“为何不能?”周予安转身,与她面的面的站着:“你不是要娶我吗?”
“是要娶你。”沈崇明低头道:“待到洞房花烛夜,夫人想要如何便如何。今日不成,且我喝了酒,怕伤了你。”
“那我走?”周予安犹豫着:“我没喝酒,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
“亏得没喝酒。”沈崇明抱着她:“忘了在青庐那一回?”
“有吗?”周予安抬起目光看向那张脸。
“有,若非我伤势大好,有了反击之力,怕是早被夫人你生吞活剥了。”沈崇明强压着笑意:“早知今日,当初便该由着夫人。”
周予安张了张嘴,“知道就好。”
灯台上,烛火摇晃。
沈崇明抱起周予安,将她放在塌上:“时候不早了,先歇息,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
“我话还没说完!”
周予安起身,被他用棉被裹住。
“躺着也能说!别再动了,我定力虽好,却也分人。”沈崇明闭眼:“管家的事我知道,原先那个是随你母亲进府的,跟你一样,失踪了。”
“不是失踪,是死了。”周予安乖乖躺着:“虽没有亲眼见到,可我看到了他的女儿。”
前管家周明是周晚舒从周家带来的,这个人极其有才,不仅识文断墨,善于经商,还会一些拳脚功夫。因周予安的外祖父是御医,家中常有官员拜访,故而这个周明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特别擅长待人接物。
他比周晚舒大两岁,跟着周晚舒进到江家,与周晚舒的陪嫁侍女结成了夫妇。
周予安出生时,他的妻子刚刚有孕,她比那个孩子大了一岁多,小时候经常带着她玩。
她脖子上有个胎记,深褐色的,有点儿像桃花的花蕾,故而取名朵朵。
周予安被害的时候六岁,朵朵四岁多,她记得她的容貌,与夜里行刺她的那个春桃很像。
她问了春桃,春桃只记得自己是走丢的,桥两边有很多花灯。
在她跟母亲出事儿的那一晚,京城里刚好有花灯节,管家周明刚好带着妻女出去了。她跑去找江凛,是希望江凛也能允许她跟母亲出去看花灯,结果看到了江凛与那个黑衣人的密谋。
与春桃过招时,她特意看了她的脖子,胎记没了,有个疤,是被东西烙出来的。
周予安侧身,与沈崇明四目相对:“我随师傅来过京城,也查过周明的事情。他跟他的妻子都死了,死在护城河里。没有找到他的女儿朵朵,倘若春桃就是朵朵,那她的被拐就不是意外,是江凛跟秦柔早就算计好的。”
“时间不对。”沈崇明平躺着:“是先有的花灯节,才有的周明一家出游,而你是看见了周明出游才去找的江凛。倘若江凛杀周明是早有预谋,那你跟你母亲……”
“也是早有预谋!”周予安心凉,闭上眼睛:“我是被人引到祠堂的,我原本要去的是江凛的书房。”
“会查清楚的。”沈崇明侧身,帮周予安拉了拉棉被:“睡吧,有我!”
周予安睡得踏实,沈崇明却是一夜无眠。
眼瞧着天色渐亮,周予安还没回来,抱琴不免有些着急,正绞着双手在那窗前来回踱步,院墙外有了动静。
等抱琴到了墙跟前,周予安探出身子,翻了进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抱琴关上门:“可是在外面遇到了事情?这衣裳怎么换了?”
“湿了!”周予安换了身常穿的衣裳:“府里如何?我兄长他们还在睡着吗?”
“大公子跟夫人还在睡着,他们那边儿起了,看见了躺在院子里的人。”抱琴留意着外边儿的动静:“管家来过,推了推院门走了。我估摸着他们要来问姑娘,姑娘得早做打算才是。”
“无妨,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周予安推开窗子:“时候差不多了,去把我兄长他们唤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