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铸造铜钱跟二喜姑娘的死有什么关系?”执剑挠着头:“跟这程峰又有什么关系?”
村长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头发说。
“造钱是官家的事情,普通百姓哪能做得了这个,第一炉,第二炉全是坏的,第三炉虽说好点儿,却也远远达不到程家的要求。铜的数量是有限的,经不起这么折腾。程家震怒,程家村就完了。”
村长耷拉着脑袋。
“人不怕穷,就怕富过之后再穷,程家村的人,包括我都疯了,我们舍不得现在的生活。为了铸成铜钱,我们听信了一个传说。”
“传说?什么传说?”周予安问,停下扒拉着头颅的手。
“夫人知道干将莫邪吗?”
“两把名剑,一把叫干将,一把叫莫邪。”
“夫人知道这两把剑的故事吗?”
“大概知道,不是很详细。”
干将是有名的铁匠,打造的剑锋利无比。这事儿被他的王知道了,王命他铸造宝剑。干将花了三年,烧炼了很久,那些采集来的金铁并不能融化,造不成剑。
眼见着王要求的时限快到了,再铸不出宝剑,不仅他们要死,他们的家人,甚至族亲都要死。为铸成宝剑,干将莫邪跳入剑炉,铸成闻名天下干将剑,莫邪剑。
“所以……”周予安看向程喜:“你把你的妹妹送去祭铜炉。”
程喜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不关程喜的事儿。”村长抬起头,看向一脸痛苦的程喜:“他不在村里,跟着程家人办事儿去了,等他回来,二喜已经下葬了。若不是村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我们也不打算将实情告诉程喜。”
“村长,二喜是程喜的妹妹,你们用他的妹妹祭铜炉还不打算告诉他,你们真的有些过分。”
“这事儿是程喜娘同意的。”村长解释道:“这祭铜炉也有讲究,不是谁都能祭的。先生选出来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程家的二丫头二喜,另外一个是老六家的闺女。老六就是早上出事儿的那家,除了疯疯癫癫的老六媳妇儿,他们一家子全都死了。程喜是跟着程家做事儿的,我们原本选的是老六家的闺女,是程喜娘找到我们,提出让二喜祭炉的。”
“亲娘让亲闺女去祭铜炉?”执剑扯着嗓子道:“这闺女是亲生的吧?若是亲生的,那就是村长在偏我们呢。”
“村长没有骗你们,我娘做得出这事儿。”程喜坐到村长身旁,背靠着墙壁:“我出生那会儿,爹娘感情还好。二喜出生的时候,我爹酗酒成瘾,喝醉了就打我跟我娘。我娘不怪我爹,怪二喜,认为家里的这些变故都是她来的。我娘把她丢出去过好几次,是我把她捡回来的。”
“你娘……”执剑指指脑子:“没病吧?”
程喜苦涩一笑:“二喜知道娘不喜欢她,以为是她不乖,是她做得不够好,自打懂事就在讨好娘。我跟她说过很多遍,不是她的问题,是娘的问题,她觉得我在骗她。十三岁时,娘为二喜择了一门亲事,倒不是为她的终身着想,而是对方给的聘礼够多。”
“你那未来妹婿是程峰?”
程喜摇头。
“是另外一个,天生痴傻,恍若孩童。我不同意,要我娘把亲事给退了。二喜不让,说嫁个痴傻之人挺好,不用担心将来挨打。我被二喜说服了,毕竟我爹打我娘的事儿全村人都知道。那人虽是个傻子,却是家中独子,条件尚可,爹娘亦好相处。”
程喜看着远方。
“两家约定,待二喜满十六周岁便嫁过去。没等二喜过十五,那人死了。溺死的,二喜以未过门的妻子的身份为他送葬。葬礼过后,婚约作罢,他们认了二喜做义女。”
执剑道:“二喜姑娘当真有情有义。”
“二喜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也是最好的女儿和妹妹,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能保护好她。”程喜捂住脸:“程峰是她的前婆家介绍的,是那个痴傻儿的堂兄。程峰虽是程家村人,却在未出生前跟着爹娘去了益州。他家是做小买卖的,不像村子里的其他人要仰仗着程家的鼻息生活。”
程喜起身,捧住程峰的头颅,就那么看着他。
“程峰是因为葬礼回村的,他与二喜初见也是在葬礼上。这门亲事,我原是不同意的,毕竟程峰与二喜的前婆家是亲戚关系,若是他们二人成了婚,少不得被人议论。可他们二人之间产生了感情,程峰又给了我娘足够的聘礼,我娘应下了这门亲事。”
程喜深吸一口气:“我娘根本不在意将二喜嫁给谁,也不在意二喜的死活,她在意的是聘礼,是银子。那些钱,她攒着,说是给我娶媳妇儿用。她爱我,眼里心里都是我。所以,我才是害死二喜的人,我才是害死我妹妹的人。若非我迟迟不肯成婚,我娘也不会为了攒银子将二喜送去祭炉。”
周予安问:“瞧你的年纪,有三十好几了吧?”
程喜:“二十七岁,长得老相罢了。”
周予安:“二十七岁,若是成亲的话,孩子都能入私塾读书了。你为何不肯成亲,是没遇见心仪之人,还是身体有病,怕耽误人家姑娘。”
程喜:“我娘留给我的银子都是用二喜换来的,我若用了,岂不是在啃噬我妹妹的血肉。我跟我娘说过,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赚钱。只要妹妹过得好,我会成婚,会让她抱上孙子。我没想到,我娘还会打二喜的主意。就为了那么几两银子,害了二喜,害了程峰,害了程家村老老少少这么多人。”
执剑:“村长,祭炉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村长先是看了执剑一眼,而后将目光移到程喜身上,小声道:“铜炉出了问题。”
执剑搓搓耳朵:“大声点儿,铜炉怎么了?”
村长:“我们把二喜推进去的时候铜炉还好好的,人刚掉进去,火就灭了。没等我们搞清楚,程峰闯了进来。他练过几年拳脚,把现场弄得一团糟。铜炉倒了,铜水流淌出来,伤了不少人。那个时候,二喜还没死,被铜水烧得不成样子。”
村长捂住眼睛。
“我没见过鬼,可二喜的样子比鬼还要可怕。她脸上的皮肤全都烧没了,只剩下眼珠子剩在眼眶里。她用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们。四肢被铜水烫得变了形,站不起来,只能在铜水里爬行。只爬了几步,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