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扎进去,女主人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眼睛里顷刻间有了亮光。
“多谢夫人,我这手好像没那么疼了。”
“大嫂客气了,我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周予安将剩余的银针收起:“若是早期,单以针灸之法就可以根除。大嫂这病起码有二十年了,我也没有好的法子。”
“村子里的大夫也是这么说,能止痛就好。”女主人腼腆地笑着,笑容里尽是无奈:“姑娘说的那个药方贵吗?若是不贵,我让孩子他爹去城里给我抓服药回来。不是怕疼,是怕日后做不了家里的这些活儿。”
女主人环视着破落的院子:“我们家穷,单指着一个人是过不了日子的。”
没等周予安开口,年纪较小的那个孩子就跪了下来。
他说他的爹娘都被城里的那个贪官给害死了,大伯跟大伯娘也没了,一家几口全靠着二叔二婶儿。二叔原是在府衙里当差的,出了那件事儿之后二叔也被赶出来,只能在城里打打零工。
大伯家两个孩子,二伯家两个孩子,加上他们兄妹,日子着实困难。
若是二婶儿的手不能动了,这一家老小可就真过不下去了。
于心不忍,周予安给他们写下了药草的名字,画了药草的样子,告诉他们那些药草可以在山上采,那些药材可以去铺子里买。除此外,她还教了他们辨别药草好坏的方法以及每味药草和药材的价格。
她告诉孩子们可以先去山上采药,留下自己用的,剩下的拿去药铺卖,卖了钱再换一家药铺买自己所需要的。一进一出,不仅不需要自己花钱,还能换钱贴补家用。
见周予安与研书不是坏人,又知他们要去钱塘县,女主人忍不住将她知道的事情都给说了。
钱塘县跟宜兰县的两位县令大人都出事了,一死一失踪,巧的是,这两位县令是连襟。
钱塘县令卢志安三十二岁,原配李氏早亡给他留下一个孩子。孩子十四,在县城里的私塾念书。许是县令管得严,那孩子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女主人的丈夫从前是在县衙里当差的,她去县衙送东西时见过那孩子几面。
每次见面那孩子都是低着头,挨着县衙里的墙根儿走。听县衙里的人说他很聪明,夫子教的东西一听就会,就是性格古怪,不喜与人亲近。
两年前,卢县令娶了填房,填房是乡下女子,年方十八,长得并不出挑,只那双眼睛生得格外动人。入门不到一年,填房就给卢县令生了一对儿双生子。
本是喜上添喜的事情,却在双生子满月那天出了意外,两个孩子跟乳娘一块儿落了水。乳娘被人救了上来,两个孩子全给溺死了。巧的是,乳娘抱着孩子落水时,卢少爷就在附近。
乳娘说她是被人推下水的,明里暗里指向卢少爷。
卢少爷说乳娘是故意落水的,目的是为了淹死那两个孩子。
研书听得云里雾里,举手问道:“这继母为何要杀死那两个孩子?有了孩子才能在卢家站稳脚,她一个填房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亲生母亲买通乳母杀死孩子原因只有一个,孩子不是卢县令亲生的。”周予安道:“假设这个条件成立,乳母栽赃卢少爷的动机也就有了。乳母被填房收买,欲要在孩子满月当天一箭三雕,既除掉了碍眼的孩子,又把县令的长子拉下水,同时不引起县令及百姓怀疑。”
研书道:“这钱塘县的百姓都这么好糊弄的?我若是百姓,我就怀疑这其中另有内情。卢少爷没有杀人动机,他都十四岁了,犯不着跟弟弟妹妹抢。待他弟弟妹妹长大,他已是一家之主。”
“我男人也是这么说的。”女主人捏着手指:“卢少爷让县令找仵作验尸,还让仵作帮着县令跟那两个孩子滴血认亲,他认为那两个孩子是继母与旁人所生,溺死孩子是怕两个孩子长大后被人看出来。”
周予安问:“那卢县令可有滴血认亲?”
女主人摇头:“没!此话一出,那填房当众要死要活。因没有证据证明乳娘是被卢少爷给推进湖里的,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两个孩子不是卢县令的,更没有证据证明乳娘是被填房收买的。卢县令一怒之下将卢少爷禁足,乳娘关押。当天夜里,乳娘服毒自尽,少爷悬梁自杀。乳娘在监牢里留下血字说自己是冤枉的,少爷则在房中留下一封遗书,说是无辜的。”
研书皱眉道:“天底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少爷是被人所害,至于这乳娘,十有八九是被那凶手灭了口。”
女主人摇头,轻声道:“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卢县令不去查,这钱塘县的百姓又有哪个愿意去多管闲事。”
夜幕降临,天空阴沉,似还有一场大雪要落。女主人将孩子们叫到一起,让他们凑出一间屋子给周予安和研书休息。铺床时,她将后面的事情说了出来。
卢县令大病一场,缓了半个月才缓过来。县衙里积了不少案子,病愈后的卢县令开始升堂问案。阴雨天,时不时有闪电划过。就在卢县令拍响惊堂木时,闪电击碎屋顶,落到卢县令头上。
众目睽睽下,卢县令的帽子掉在地上。
堂内堂外,堂上堂下的人都愣了许久。卢师爷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是卢县令的远亲,是跟着卢县令来钱塘县赴任的,算是他的亲信。卢师爷拉着县令往后堂跑,县令的胳膊掉了,头像西瓜一样,带着血线咕噜噜滚出好远。
众人惊住了,反应过来后四散而去。后来他们才知道,县令脑袋停下的地方恰好是当初卢少爷跪着指证乳娘和填房的地方。
“依大嫂这么说,卢县令是被卢少爷索命,是被他的鬼魂杀死的。”
“不是,他是被人害死的。”女主人抿着唇:“我男人跟仵作关系好,从仵作那里知道了一些内情。卢县令的胳膊腿,包括他的脑袋都是被割下来的。”
研书道:“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行凶?”
女主人比划着:“不是人,是线,像蛛丝一样透明的线。仵作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男人也不知道,但他偷偷捡了一截儿回来,夫人要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