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薄雪轻飘,寒意凛冽。
巍巍皇城中,到处贴着通缉令和死刑犯的名单。名单上,有很多显赫且无辜的名字:宁国侯江清梧,镇远将军江清桉,前刑部尚书赵雍,御史黄斌等。
诸多的高官富胄被集体处决,罪名还是意图谋反,这让原本冷寂的菜市口万人空巷。被斩者,闭眸而跪,无一言语。围观者,心惊肉跳,窃窃私语。
第一个被处死的是前不久才承袭宁国侯府爵位的江清梧。不是痛快的斩首,是百姓们只在话本上听过的车裂。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江清梧,头和四肢被绳子分别捆绑在五辆马车上。随着骏马奋蹄长嘶,分别朝着五个方向奔驰,江清梧的身体被拉成“大”字。
蓦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硬生生地撕成血肉淋漓的五块。
不管是胆大的还是胆小的,都在这一刻屏住呼吸。未等他们从这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里挣扎出来,随着新任吏部尚书崔昭和的一声令下,刽子手们纷纷举起手中屠刀,对着那些人头像砍萝卜一样狂砍一通。
一种冰冷的气息弥漫在天地间,刑场对面的茶楼里,抱琴用剑指住了想要跃窗而出的男子。
男子被一件宽大的黑衣裹着,脸上有数道交错着的疤痕。
“二公子,现在出去,什么都做不了。”
“至少我可以跟他们一起死!”男子握紧拳头:“我江清桉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二公子当然不是!”抱琴放下剑:“只是二公子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只有活着,才能为他们报仇!”
“报仇?”男子笑了,后退着跌回椅子上:“我拿什么报仇?我这具残破之躯吗?”
半个时辰前,抱琴用一个死囚换下了即将被处斩的江清桉,而这个计划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拟定好了。按照原计划,他们会提前三天将死牢里的江清梧、江清桉、赵雍以及黄斌四人换出。然这个计划被江清梧拒绝了。国舅爷不是傻子,倘若将他们四人全部换出,他一定会有所察觉。
为保江家,他甘愿赴死。
赵雍与黄斌做了同样的选择,只有他们死了,国舅爷才不会疑心,江清桉才有生路可走。
他们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换江清桉为他们沉冤昭雪的机会。
抱琴抿了抿嘴,将一样东西递到江清桉手中:“谁说二公子是残破之躯?琵琶骨断了还能接,武功废了还有脑子。小姐说了,只要有这个东西在,二公子就是永远的镇远大将军。”
握着虎符,江清桉吃惊地问了句:“你怎么会有这个?是蓠儿给你的?她在哪儿?她还好吗?”
抱琴点头,说起了她与周予安的遭遇。
接到书信时,她与周予安还在青州处理事情。
范家大夫人与大公子因勾结盗匪,谋害人命一事被送了官。大夫人护子心切,当堂抗下所有罪责,被判斩立决。大公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判流刑。
范大老爷心灰意冷,布衣简衫去了道观。
范文轩改头换面,以冯家义子的身份接管了冯家所有的产业,这也是冯老太爷的意思。
范家老太爷虽未表明立场,却将整个范家交到了范文程手上。
周予安料到此事后国舅爷会狗急跳墙,但没想到他会跳得这么猛,且行动之快远超于她的想象。
沈崇明遇刺,身受重伤,目击者竟然声称刺杀长宁王的就是长宁王妃。宁国侯府被指谋逆,江清梧,江清桉锒铛入狱,就连大嫂所在的高家都被牵连。然,事情远没有结束。沈崇明遇刺后不久,太后娘娘就以冲喜为由将新任刑部尚书崔昭和之女崔婉莹指婚给他做了侧妃。
自打她们离开青州,就被各种势力明追暗杀。
除朝廷颁布的通缉令外,还有国舅爷买通江湖势力在江湖上发布的追杀令,悬赏令,以及太后娘娘和国舅爷派出的各路杀手。此次绞杀行动,堪称天罗地网。
幸好,周予安反应机敏,弃北向西,以另外一个身份回到皇城。
江清桉握紧兵符:“另外一个身份?蓠儿吗?她还有什么身份?”
抱琴轻轻摇头,“待二公子见到小姐自然明白!此地不可久留,抱琴会尽快护送二公子离开。还请二公子不要自暴自弃,安心养伤。待你兄妹二人会面之时,便是这京城换天之时。”
菜市口刑场上的血还没干,长宁王府就要纳娶侧妃了。街道两侧站的还是那些爱看热闹的百姓,毕竟前王妃的家人刚被崔尚书抄斩,这崔尚书的女儿崔婉莹就要嫁进王府做侧妃了。如此稀罕的事情就如同七天前的那场屠杀一样叫人觉得百年一遇,十分稀罕。
崔婉莹的陪嫁丫鬟叫小喜,是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听着路边那些人八卦,忍不住跟自家小姐抱怨道:“也不知老爷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竟要小姐嫁给那人做侧妃。侧妃也就是了,还是个冲喜的。万一这王爷死了,小姐岂不是要——”
“不许多言!父亲这般吩咐自有他的考量。”轿中,崔婉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
在攀附上国舅爷跟太后娘娘这层关系前,崔家世居西北。身为崔家独女,崔婉莹虽未见过长宁王却也听过他的种种事迹。武功高强,是个战无不胜的战神。容颜俊美,举世无双,是京中贵女都想嫁的如意郎君。之前不敢与之靠近是因为他的种种传闻,什么冷酷绝情,嗜杀成性。然他与前王妃的那段佳话,让那些令人心惧的传闻不攻而破——堂堂战神竟是个宠妻,护妻,由着妻子任性而为的好男人。
也是那个江清蓠身在福中不知福,听人挑唆,当街刺杀王爷,若非如此,这长宁王府的侧妃岂能轮到她崔婉莹来做。
她已私下问过爹爹,王爷虽受伤严重,可若照顾得当还是能醒过来的。就算他醒不过来,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在,她就是长宁王府唯一的王妃。
想到这里,她将藏在袖笼里的那瓶药拿出来。
府医说了,只需让王爷服下这瓶药,就算王爷不醒,她也可以为长宁王府传承子嗣。
花轿经过医馆门口时,端坐在里面的周予安打了个喷嚏。扭头,隔着窗纸,看见一抹花轿残影。
“狐媚香?我男人都成那样了还想打他的主意,崔婉莹啊崔婉莹,你还真是上赶着找死。”手指碾了碾,对着青鸾道:“那个关押假王妃的地方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