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京城里有家?”
“爷没有跟姑娘说过吗?”林清婉怔住:“姑娘不知爷的身份?”
“貌似是个将军,他姓沈,应与皇家有关。”周予安转过身来:“他是我捡回来的,在常明山上,除了那身铠甲外,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执剑很厉害,不像是一般的属下,他该是有身份的,且身份不低。他是谁?姐姐可以告诉我吗?”
“还是等爷自己跟姑娘说吧。”林清婉笑着,眼中略有担心:“爷不说,应有他自己的顾虑,等时机到了,自会告诉姑娘。”
“林姐姐没有否认,说明他是皇家的。我只问姐姐一句,他与皇家的牵扯深吗?”
“姑娘觉得呢?”林清婉留意着周予安的神色:“姑娘不想与皇家的人有所牵扯?”
“不是想与不想的事情,而是能与不能。”周予安道:“我是个孤女,心眼小,善妒,不会与人共享一夫,不太适合皇家。”
“姑娘若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林清婉掩着嘴笑:“爷不是一般的沈姓之人,若是,我一个花魁,焉敢去做妾室的梦?爷不会委屈你,更不会委屈他自己。我瞧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他既选了姑娘,那便是只有姑娘才可以。”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周予安眼眸一暗:“是我想得浅了,我早该想到的。”
九皇叔,长宁王,抚远将军……常明山一役他是主帅。
她没想到不是因为她笨,而是没想到一个王爷竟会身先士卒,倒在死人堆儿里。
“姑娘说什么?”林清婉问,觉得她神色不对。
周予安蔫巴巴的:“没什么,困了,想睡了。”
“那我就不烦着姑娘了。”林清婉打了下帷幔:“这些都是按照爷的吩咐采买的,虽不及京城里用的,却也凑合。帷幔,床帐都是新换的,洗过晒过才拿给姑娘用的。换洗的衣服在那边,都是姑娘的尺寸。姑娘若还有别的吩咐,喊我一声就是。我睡得浅,一喊就醒。”
“让林姐姐费心了,我是大夫,能照顾自己。”周予安递了张药方过去:“我观姐姐面色淡白,唇舌色淡,应是血虚所致,这是我给姐姐写的安神养血的方子。姐姐试试,按我的方子煎,不苦。”
“你怎知我怕苦?”林清婉说着往窗外看了眼:“不瞒妹妹,我确实血虚,都是生那俩孩子亏的。这几年也没少看大夫,单是买药就花了几百两。怕苦,喝不下,全给糟蹋了。老余不知道,还以为养好了,他哪里知道,我这脸色都是用胭脂遮的。”
“姐姐试试我这药。”周予安帮林清婉把了把脉:“姐姐不止是血虚,还有些旁的毛病。今日晚了,明日我与姐姐好好看看,给姐姐拟个中和的方子。”
“那感情好,有劳妹妹了。”林清婉拍着周予安的手:“我脸皮厚,就不一口一个姑娘的叫你了。方才听妹妹说自己是孤女,我跟妹妹一样也是孤女。我娘生我的时候没了,我爹说我可怜,给我娶了后娘。后娘嫌我碍眼,把我给卖了。”
“我小时候特别瘦,头大,身子小,他们说我长得像颗萝卜。因为没力气干不了粗活,我被转卖了好几家,直到遇见嬷嬷。她说我天生丽质,把我从穷乡僻壤带到了京城里。当花魁有什么不好,起码不缺吃,不缺穿,还能给自己攒银子,攒够了也能给自己赎个自由身。难是难点儿,总好过没有一丝希望。”
林清婉看着自己的手。
“我从不避讳自己的出身,因为我觉得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凭本事吃饭,吃的每一口都是我自个儿换来的,我有什么不能说的?爷帮我赎身后我回过乡下,我爹跟我后娘都不认识我。我打听了,他们给我生了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大弟弟夭折了,风寒,病死的。小弟弟倒是活着,没啥出息,读书读书不成,做工做工不成,连跟着我爹种个地都不成。大妹妹跟我一样,被当成累赘卖了。她长得不如我,命也没我好,卖给了一户人家做粗使丫头。我可怜她,给她赎身,她却讹上了我,认为我应该带着她去过好日子。亏得我没告诉她我是谁,不然更倒霉。小妹妹被我后娘换了亲,十四岁就做了娘,离得远,没去看她。”
“现在呢?”周予安问,声音很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疤,揭开的时候很疼,疼着疼着也就麻木了。当一个人愿意给你展示自己的伤疤时,要的不是你的同情与可怜,而是你的认同,认同她是你的朋友。
林清婉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没回去之前,我对我爹还存着几分幻想,觉得当年卖我是迫不得已。见了我爹我才知道,他谁都不为,他只为他自己。我还去找过我娘,我娘的坟被他们给平了,说是能多种些庄稼。我挖过,没挖着。从那天起,我就是个真真正正的孤女。”
“你有妹妹了。”周予安笑,握住她的手:“我可能会黏着你,但一定不会讹你。”
“那是!”林清婉也笑:“我不讹你,你就该偷笑了。”
“我等着姐姐讹我。”周予安推了林清婉一下:“谢谢林姐姐,余大哥在等你呢。”
“不要为旁人的事情发愁,犯不着。”林清婉反握住她的手:“刘家的事情我听说了。那位叫阿月的姑娘是挺惨的,我听着也难过。可再难过那都是旁人的事情,妹妹犯不着为旁人的事情伤身。妹妹是大夫,应该比我懂。”
“不是因为阿月的死。”周予安轻声道:“不知道该怎么跟姐姐说,我只是觉得害死阿月的不是那个有鼻子有眼的凶手,而是感情。若她没有喜欢上那个教书先生,是不是可以好好的活着?还有刘公子,若他没有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他跟阿月会不会是一对儿很好的夫妻?做夫妻,不一定非得有感情,没感情也可以对吗?”
“不对!”林清婉担心地看着周予安:“不要那么想,人跟人,感情跟感情是不一样的。错的不是感情,是错误的感情。就像我那会儿看上爷一样,倘若我一意孤行,执迷不悟,我的下场一定很惨。我跟爷,不是一路的。”
“姐姐对他并非男女之情,只是想找个依靠罢了。”
“都是一样的,都是无利不起早。”林清婉道:“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所谓的日久生情,不过是经多方考量后认为对方合适。我对爷是见色起意,对老余是多方考量。”
“见色起意我有,多方考量我也有。”周予安道:“可他是长宁王,我们不合适,也不可能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