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朝廷接到边关急报，说是北狄人以举国之力进犯嘉云关，大将军江凛刚平定完南疆叛乱，人马还未休整，就急奔嘉云关。

　　当时的沈崇明还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在后宫中毫无存在感的皇子，有关于嘉云关的一切都是从宫女和太监的闲谈中得知的。

　　江凛率军与北狄人大战七天七夜，全歼北狄主力。我方伤亡严重，二十万的江家军只剩下了不足五千人，江凛的副将，亲信全都死了。江凛身受重伤，在边关养了许久，回京后性情大变，不仅主动交了兵权，且无心军事，整日里只知道溜猫逗狗，完全没了昔日大将军的风采。

　　大家都以为他是受了重创，连跟齐王走得近都被认为是对先皇不满，对朝政失望，从没有人怀疑过这个江凛是假的。

　　“对先皇不满，对朝政失望是什么意思？”周予安起身，与他面对面的坐着：“那年我不过六岁，对于宅子外发生的事情都不清楚，只知道父亲变了，母亲也是郁郁寡欢的。我问过乳娘，乳娘说是因为父亲带回来了秦姨娘和他们的孩子。现在想来，母亲不是那般毫无肚量的人，且自打父亲回来后，她就一直抗拒他的接近。”

　　“知夫莫若妻，一定是你的母亲发现了什么。”

　　“若母亲发现他是假的，为什么不说？”周予安抓住沈崇明的手臂，脸色突变，“母亲不是不说，是不能说。”

　　北狄进犯嘉云关时，先皇已卧病在床，朝中政务多被外戚，内臣把持。江凛率军出征时，后续粮草不能及时供应，援军也未能及时到达，不光百姓，就连朝中的那些朝臣们也认为江家军的凋零与此事有关。故而，江凛与齐王接近被认为是对先皇以及当时那个朝廷的不满。

　　若是别的朝臣，早就被言官上书弹劾了，就因为他是江凛，因为他背后是葬于嘉云关的十几万江家军，大家认为他的不满跟他的自暴自弃一样很正常。

　　朝廷没有怀疑江凛，他又与齐王走得很近，加上当时的周家也出了一些变故，为了保全自己和女儿，周晚舒极有可能隐瞒真相。

　　沈崇明比周予安想得更远——假冒江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抱琴，就是抱琴提醒的我。”

　　“这件事怕是要从十年前的嘉云关之役查起，真相未明前，切莫声张。”沈崇明握住她的手：“明日一早我就进宫，让太后尽快拟定个日子，倘若他是假的，那他背后定然藏着一个能让举国震动的阴谋。宁国侯府不安全，我得让你待在我身边。”

　　“他以为我是假的。”周予安往前挪了挪，靠近沈崇明怀里：“以为我是你在遂州找的相好，以为你是不愿意迎娶江家的女儿，才让我冒充江清蓠的。在他眼里，我或许是你的短处，但绝不会成为你的软肋。沈崇明，他以为你是个冷酷绝情的人。”

　　“不是吗？”沈崇明撩着她的头发：“我对先皇都没有几分父子之情。”

　　“那是他做得不好，怨不得你。”周予安起身，看着他的眼睛：“你做你的事情，既不用顾及我，也不用担心我，我有自保的能力。若不是为了查明真相，我早让这个江凛下去跟我娘磕头了。”

　　“我家夫人就是厉害。”沈崇明搂着他：“我让执剑去趟嘉云关，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药方的事情我来查。”周予安捏着他的手指：“我只跟你说过我是师从鬼谷，却没告诉你，我是师傅的嫡传嫡子，鬼谷的少谷主。查药这种事情，还是我们更擅长些。”

　　“那就辛苦夫人了。”沈崇明俯身，轻吻着她的额头：“话都说完了，可以睡了吗？”

　　一夜好梦，醒来是在宁国侯府的厢房中，不用问，也知道是沈崇明把她送回来的。

　　梳妆完毕，周予安站起身来，对着抱琴道：“帮我去跟秦柔说一声，我要去周家一趟，请她应允。”

　　抱琴不解周予安为什么这样吩咐，只别扭道：“以前出门也没跟她打过招呼呀，姑娘这是没睡醒吗？”

　　周予安走到她跟前，点了下她的鼻尖：“以往哪次出去不是跟你家爷在一起，上回出去，还是你家爷让执剑送了帖子来。秦柔不是不说，是不敢说。这回不同，我要去的是周太医府上，江凛那边，我需要她帮我遮掩。”

　　“遮掩？遮掩什么？”抱琴皱紧眉头：“姑娘跟她也不是一处的，她还能为姑娘说话不成？”

　　“从前不会，现在会。”周予安选了些医书带着：“嫁妆一事让他们生了嫌隙，姚娘的出现让他们彻底离心，要不是还惦念着侯府夫人的这个名头，秦柔早就跟江凛翻脸了，哪里还能像表面上这般安稳。你没发现，隔壁那院子清净多了。”

　　“是清净。”抱琴踮着脚往江映月姊妹俩的院子看了眼：“跟姚娘的事情有关？”

　　“比起姚娘肚子里那个没出生的，我这个铁板上钉钉的侯府嫡女与她们而言早已不是威胁，无论姚娘是否进门，我都是雷打不动的侯府嫡女，再不济也是长宁王府的王妃。她们呢？姚娘不得势还好，若是得势，她们还能维持现在的体面吗？”

　　“十年夫妻，秦柔知道江凛是什么样的人，从外宅回来就找了她的女儿。信不信，她们现在只想拉拢我，让我与她们一道对付姚娘。再不济，也是保持中立，不在江凛面前替姚娘讲话。”

　　“这还真应了爷说的那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抱琴嘟着嘴：“姑娘这是要与她们合作吗？”

　　“算不得合作，只是相互帮衬罢了。”周予安又拿了些药丸：“不必向她隐瞒我们的行踪，越是坦诚，她越会帮着我们。”

　　一切就像周予安说的那样，得知她要去见周太医，秦柔不仅没有像往常那般找事儿，还主动告知他们江凛的去向，让她们安安生生去，安安稳稳回。就算江凛问起，她也会帮着他们说话，不会叫江凛难为她们。

　　抱琴离开后，江映月从屏风后走到秦柔跟前：“母亲这样做，不怕父亲生气吗？那周太医可是周家的人，与父亲一向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