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逼迫县令的外室做选择，外室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女儿，她将外室做成人彘放在密室里。她又逼迫县令做选择，县令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外室和女儿，她觉得失望，命人打开密室。

　　县令疯了，要与公主同归于尽，公主用县令的女儿相威胁，要求他亲手掐死已经成为人彘的外室。

　　县令不忍，跪在地上求她。

　　外室笑着，说她愿意去死。她让县令善待她的女儿，她说她原谅他了，待她死后，允许县令将女儿带回家，允许县令将女儿的姓氏改成县令的。她与县令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让囡囡知道我已经死了，她若问起，就说我嫁了，嫁到很远的地方了。”

　　她说身上疼，求县令念在她救过他，被他连累以及爱过他的份上给她一个痛快。

　　县令含泪掐死了外室，却在外室咽气后听见了公主病态的笑声。

　　她拿出一截短肢扔到县令面前，告诉县令他的小女儿早就死了。

　　开山挖洞需要祭祀山神，县令的小女儿是宜兰县里最好的祭祀品。

　　说着，她将一粒药丸递给县令，说他痛苦的话可以去死，黄泉路上还能伴一伴那对儿可怜的母女。

　　县令没有犹豫，可他不知道的是，那粒药丸并不会让他立即死亡。

　　小厮驾车将县令送到县衙后门，县令有后门钥匙，他们通过钥匙进入县衙。后宅里没啥人，尤其县令失踪后，那些下人多被遣散，稍微注意些便能进入书房。进入书房后，脱下县令沾有灰尘的外衣，清理掉地上的脚印，锁上房门，擦拭掉锁上的痕迹，就是一个能糊弄人的密室杀人或者自杀案。

　　周予安问：“书房里的脚印可以清除，书房外的脚印……人是你喊来的？不，不是你喊的，差点儿忘了，县令身边的那个仆人也是公主的人。”

　　小厮点头：“他是内应，若是无他，焉能将这局做得天衣无缝。”

　　周予安深吸一口气，走出小密室：“为何告诉我这些？”

　　小厮拿着纸笔跟在身后，听见周予安问话，将纸摁在墙上，一笔一划写道：“我们不是自愿跟公主的，是受公主胁迫。公主割掉了我们的舌头，我们恨她。公主是个疯子，令人惧怕。县令很好，他曾让我们的爹娘过上安稳的生活，公主的到来毁了这一切。县令的外室是个心善的女大夫，她给穷人看病从不收钱，她和她的女儿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末了，小厮又写道：“公主将囡囡的尸体挖了出来，囡囡的身体里藏着公主的秘密。”

　　周予安道谢，转身出去，刚到台阶处听见轰隆一声。回头看，小厮不见了。心头蓦地一慌，奔到小密室跟前。机关失灵了，隔着厚厚的墙壁，听见小厮击打铁床的声音。声音刺耳，像是一首童谣。

　　周予安大声喊小厮的名字，小密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周予安明白了，他是不想出去。

　　密室开始摇晃，青衣女子站在密室入口处急喊：“梨园炸了，主上快走。”

　　梨园开始塌陷，一间屋子连着一间屋子。附近的百姓来回奔走，嘴里喊着：“地龙翻天了！地龙翻天了！”

　　马车上，周予安问青衣女子：“那些小厮呢？可有逃出去？”

　　青衣女子摇头，说那些小厮进了不同的房间。她们本想跟进去看看，房门从里头锁上。没过多久，其中一间厢房里传来了爆炸声，紧跟着整个梨园开始摇晃。

　　周予安有些难过，那些小厮里年纪大的十八九岁，年纪小的十三四岁，他们不该被埋葬在梨园里。青衣女子有不同见解，她认为这个结局是最好的。

　　与大晋人而言，他们是包藏祸心，助纣为虐的北狄人，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身上都背负着数条性命。即便今日不死，它日也会被大晋人所不容。届时不光是他们，他们的爹娘，亲人也会被他们所连累，再无容身之处。

　　与北狄人而言，他们是背叛北狄投向大晋的叛徒，尽管他们只是普通的商人之子，流民之后，也会被认为是北狄的罪人。北狄公主可以利用他们，抛弃他们，却不会带着他们回归北狄。

　　他们是大晋的罪人，是北狄的弃子，既无法向大晋交代，又无法携带家人回归北狄。除了死，除了跟梨园一同覆没，他们再无选择。

　　与周予安说话的青衣女子也是大晋与北狄的后代，不同的是，她是在北狄的疆域上长大的。她原本的名字叫恩和，寓意平安和幸福。她的母亲是大晋军营里服侍军官的舞姬，父亲是北狄军中一名小小的副官。

　　那次开战，北狄大获全胜，她的母亲成了北狄人的俘虏。

　　北狄人让她献舞，她假意服从，实则存了刺杀北狄首领的心。匕首刚刚拔出就被父亲瞧见，父亲借着酒醉拦下了她，并且向首领请求将她赏赐给自己。

　　因父亲有军功，北狄首领准了。

　　恩和的母亲是被父亲扛回大帐的。

　　他没有难为母亲，只是劝解母亲不要再做那种一味寻死的事。战争是男人的，与女人无关。她一个舞姬，家国天下不是她应该考虑的，她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在这样一个乱世活下去。

　　母亲倔强，听不进去，父亲就与她约法三章，但凡她能杀了父亲，就由着她去。

　　母亲哪里是父亲的对手，每一次刺杀都被父亲化解，刺杀到最后母亲都抑郁了。

　　大晋与北狄和谈，两国暂时休兵，父亲趁机送母亲回到大晋。临别时，母亲恋恋不舍。她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父亲对她有情。留在北狄，是大晋的叛徒，回到大晋，却无容身之处。她本就是军中舞姬，如今年岁渐长，即便她还愿意，旁人也不愿意。

　　就在母亲百般纠结时，父亲冲过来将她抱在怀里，不由分说的将她扛了回去。后来，他们生下了恩和。再后来，大晋与北狄的战事又起，恩和的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恩和的祖母是个典型的北狄老太太，她将儿子的死怪在恩和跟她的母亲身上，认为是她们这两个大晋人害死了她。

　　母亲带着恩和回到大晋，大晋的人说他们是北狄探子，趁着夜深往她们的小屋里放了一把火。门被锁了，她们逃不出去，母亲将恩和塞进水桶里，用身子挡住她。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第二日醒来，母亲整个人都被黏在了水桶上。

　　她没有哭，眼泪早就流干了。

　　她藏在村子里，找到那些纵火的人，用他们对待自己和母亲的方式去对待他们。

　　杀人偿命，他们如此，她也该如此。

　　若不是周予安踢飞了她手里的火折子，若不是周予安将她带回了青鸾，她早就跟那只母亲拼命护下的水桶一块儿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