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的那场大火烧红了半个宜兰县的天,周予安攥紧衣袖望向恩和的眼睛:“我想杀了她!”
恩和点头:“主上放心,属下绝不让她离开宜兰县。”
周予安松了口气,目光落到那只银箱上。小厮说,囡囡的身体里藏着公主的秘密。
公主的秘密是什么?
从西北运来的铁矿,私铸的兵器以及从宜兰,钱塘两县疯狂敛取的钱财。倘若公主的阴谋是棵树,宜兰县令和钱塘县令只是这棵树上的两条枝丫。从西北到钱塘,何止千里,参与到这桩阴谋里的大小官员不计其数。他们笃定,北狄公主手中一定握有一份名单。
宜兰县令失踪,钱塘县令遇害,归根究底与他们知晓了这份名单有关。
至于那些被私吞掉的财物,公主并不在意。
只要有那份名单,不愁他们不把东西吐出来。
名单失踪了,公主在找,那些被记在名单上的人也在找。
如此这般,才能解释发生在宜兰和钱塘的种种。
倘若名单是公主藏在囡囡身上的,公主为何还要胁迫宜兰县令?答案是:公主不知道名单在囡囡身上,她藏着囡囡的尸体是为了逼迫宜兰县令,让他说出名单下落。
小厮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知道公主抓了县令的外室和女儿,胁迫县令,将其关押在密室里,却不知公主因何如此。若只是为灭口,让宜兰县令直接死在书房里不就好了,何必大费周折,多此一举?
从这个角度考虑,周予安得出了更多的推论。
宜兰县令与公主的结识时间要比钱塘县令早,公主的事情多半是经宜兰县令的手,那份名单,没准儿就有他的参与。
真相如何,只需将囡囡身体里的那份名单掏出来即可。
打开银箱,目光落在囡囡的心口上,那里是唯一可以藏名单的地方。手指触碰到残缺的身体,心口一窒,蔓延出丝丝疼痛来。
闭着眼睛,将手伸进去,不出意外地触碰到一个干瘪的心脏。心脏上有缺口,指尖拨开,里面藏着一团丝帛状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将那团东西抽出来,丝帛里裹着一个纸团,纸团上写着:“己身!”
己身?
是囡囡还是宜兰县令?
答案不可能是囡囡,她这副躯体已经干瘪到只剩下一层皮,就算还有什么,也因为腐败消失殆尽。倘若他想给后来者留下线索,己身两个字便是关键。
周予安掀开车帘对赶车的青衣女子道:“回县衙,要快。”
县衙如故,还是离开时的模样。
原宜兰县令的尸身还在,被停放在后院的一间厢房里。厢房很空,只有一副棺材,棺材前燃着一炷香。周予安命人将县令的衣服脱下,指腹按压着他的皮肤一寸寸寻找。刚划过肩头就被突然伸来的那只手握住,周予安叹了口气道:“松手,做正事呢。”
“为夫受伤了,夫人也不心疼我,满心满眼净在别的男人身上。不,不止满心满眼,连夫人的手都搭在别的男人身上。”
“沈崇明,你中邪了吗?”周予安翻个白眼,回头看,见他身上多了几处擦伤,不免心疼起来:“伤到哪里了?算了,问你也是白搭,把手伸过来。”
“外伤,不碍事的,夫人心疼我就好。”
“手拿过来!”周予安扣住他的手腕:“伤亡大吗?研书跟青鸾有没有受伤?”
“研书无碍,青鸾被滚落的石头砸了下,已让大夫看过了。”沈崇明反握住她的手:“是你让管家带着大夫去城外接应我的?”
“那么大的动静想不听见都难。”周予安踮起脚查看他脖颈上的伤口,确认无碍后方才松了口气:“北狄的嘉云公主当真是个疯子,难怪你不喜欢她。”
沈崇明挑了眉:“她不是疯子我也不喜欢,为夫心小,只装得下夫人一人。”
“少来!”周予安嗔了他一眼:“才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沈崇明叹了口气:“夫人是在怪为夫的花言巧语说的不够甜吗?”
周予安捂耳朵:“沈崇明,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有,你的脑袋真没问题吗?莫不是也被那石头给砸了。”
沈崇明抱住她,认真道:“没砸,就是有些后怕,若是没留意到山里的动静,若是反应再慢那么一些,此生怕是见不着夫人了。”
周予安覆住他的手:“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沈崇明低了头,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安儿,不瞒你说,巨石滚落下来的那一刻我竟有些怕死。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怕见不到我们的孩子。我知没了我,你与孩子也能过得很好,可我舍不得,我想陪着你,从青丝到白发。我想看着孩子长大,想看着有朝一日他也能寻到自己喜欢的人,生儿或者育女。我很自私,想要与你一同赴死。”
周予安摸了摸他的脸:“好,届时我与你一同赴死。黄泉碧落,断不会让你一人。”
沈崇明吻了下她的鼻尖儿:“可我更舍不得安儿与我一同赴死!不说这些丧气话,安儿要做什么,为夫帮你。”
周予安记起正事,指着棺材道:“名单可能藏在他的身上。”
沈崇明蹙眉:“若没记错的话,夫人先前已为他验过尸了。”
“所以——”周予安抿了下唇:“我怀疑名单不是写在纸上或者衣服上的。”
“有何特征,我帮夫人找?我夫人的手,除了验尸只能碰我。”
“这跟验尸有什么区别?”
“夫人不懂,这是男人的心思。”沈崇明走到棺木边卷起袖子:“夫人方才是这么做的吗?”
“以指腹轻触死者皮肤!我怀疑那份名单是以特殊的药汁写在死者身上的。不管那药汁是以什么东西制成的,都属于外用药物,涂抹在皮肤表面肯定会引起一些反应。肉眼或不可见,手指一定能摸出来。”
沈崇明问:“若是摸不出呢?”
周予安叹了口气:“若是摸不出便只能另想法子了,左右是要试一试的,万一摸出来了呢?”
沈崇明摸到一片不平处,反复确认后瞳孔倏地一亮,对着周予安道:“夫人真聪明!名单就在他身上!”
不同的药汁需要不同的显现方法,方法不对既有可能毁掉名单。就在周予安一筹莫展时,沈崇明提醒了她。北狄公主所用毒药皆是周予安的师兄炼制,县令身上的名单极有可能与此有关。假设这个药汁也是师兄炼制的,那它最有可能以什么样的方式显现。
有关于师兄的种种画面在周予安的脑海中划过,最后定格成一幅血红的画面,她绷着脸道:“让人找盆猪血来,现杀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