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凑巧，但凑巧多了就不是凑巧。”沈崇明撩起周予安耳边的碎发将其别到脑后：“若县中无事，你我夫妇该在几日后返京。”

　　“夫君的意思是……”

　　“猜的，但愿不是。”沈崇明垂下眼眸：“我已写信给二哥，边城事了，他会回京与我们汇合。”

　　“在长公主眼里，江家已亡，二哥亦是个死人，由他暗中调查的确比我们合适。不管长公主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这宜兰县的案子是否与她有关，我们在明，可以牵制长公主。最起码的，让她有所忌惮。皇上那边，夫君可有去信提醒。”

　　沈崇明摇头：“借国舅之事，皇上已全面掌控内城禁军，可这禁军只是明面儿上的。深宫内院，危机重重，若姑姑真有那样的心思，她的势力定然藏于后宫中。”

　　周予安叹了口气：“的确，这重重后宫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国舅谋逆，宫中乱成那样，长公主都未露头。此人城府之心，谋算之重超出你我想象，起码在京中时，你我从未注意到她。”

　　沈崇明的眸光暗了暗：“我的这位姑姑的确藏得深。”

　　周予安靠在他身上：“夫君可有计划？”

　　沈崇明侧脸，手指自她额间划下落于鼻尖儿处：“调集人马，堵住所有出口，甭管是谁，都要留下。”

　　刘屠户彻夜未眠。

　　他能有今日，全赖那位贵人帮忙。

　　三日前，那位贵人来信，让他全面配合她的行动。

　　配合倒是配合了，结果跟个仓皇逃家的落水狗一样，这女人办事儿就是麻烦。

　　唤了小厮过来，让他去查那位代县令的身份，小厮费尽心思查了半天只查出他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

　　那位贵人也是京城的。

　　莫非这个人大有来头。

　　勾勾手指，将站在门口的小厮叫过来：“那位大人现下何处？”

　　小厮低着头：“回老爷的话，他们才从六指家回去，算着脚程，应到府衙了。”

　　刘屠户眼中划过一丝狠戾：“阿狗还在府衙里吧？”

　　小厮点头：“老爷——”

　　刘屠户咬了咬牙：“让阿狗想办法除掉他们！”

　　小厮犹豫着：“京里的那位贵人——”

　　刘屠户眯了眼：“贵人交代的事情自然是要办的，可这贵人也有思虑不周的地方。除掉麻烦的办法不是制造麻烦，而是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

　　小厮抬眉：“爷就不怕贵人怪罪？”

　　刘屠户掐住小厮的肩头：“怕？人都死了怕什么怕。让阿狗尽快安排，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两个人除掉。”

　　阿狗是县衙厨房里打下手的，人不坏，只是被刘屠户拿住了短处。

　　阿狗一家都是老实人，祖祖辈辈以种地为生。

　　人一旦老实过了头就容易被那些不老实的欺负，例如阿狗家的那个邻居。盖房要占三分地，他家大门朝南，阿狗家就得朝西。下大雨，两家房子都被淹了，邻居不依不饶非要阿狗家赔钱。只因阿狗娘回了几句竟被邻居活活打死。

　　阿狗爹懦弱了一辈子根本不敢反抗，阿狗倒是反抗了，可事发时他年纪尚小根本不是邻居父子的对手被打了个半死。

　　阿狗默默忍受，在十六岁那年提刀上门将邻居父子杀死。他欲去官府投案，被刘屠户拦下。也不知这刘屠户怎么想的，竟帮他把那件事给抹平了。

　　作为回报，阿狗需得帮刘屠户做三件事。

　　第一件，是帮刘屠户物色个得力干将。

　　阿狗发现了六指，并将六指推荐给了刘屠户。

　　第二件，想办法潜进宜兰县衙为刘屠户打探府衙里的消息。

　　阿狗进了县衙，做了帮厨杂役。

　　刘屠户让他留意过县令大人的饮食喜好，他知刘屠户不是好人，留了个心眼，与刘屠户说的半真半假。

　　第三件，便是刘屠户刚刚交办下来的，除掉代县令和他的夫人。

　　厨房里，阿狗拿着刘家小厮给他的毒药，犹豫半天后下到了汤碗里。

　　为防毒汤被人误食，阿狗将汤端到了房里，确认房中没有旁人后，默默退出，守在门口。

　　沈崇明端起汤吹了吹，送到周予安嘴边：“为夫特意让后厨熬的，夫人尝尝。”

　　周予安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再看汤色，汤底浑浊明显加了料。

　　“这汤里……”沈崇明将汤勺放回原处：“千防万防，忘了防自家后院。”

　　周予安搅着汤：“前县令出事后，县衙里就没再进过人。不管幕后之人是谁，在咱们抵达宜兰县之前，他就已经把手伸进了县衙里。”

　　沈崇明道：“不奇怪，县令都能从县衙里失踪，足以证明这县衙早已被虫蛀透了。”

　　两人互换眼神，决定将计就计将这只虫捉出来。

　　正欲将汤碗里的汤倒掉，阿狗冲了进来：“夫人，汤里有毒。”

　　周予安怔住，眸光不明地看向阿狗。她不认识这个人，但记得这张脸。他是厨房里的，跟在厨娘身后打下手。没见过他说话，每次去小厨房找厨娘，他都在厨房里干活。

　　“你是厨房里的？”

　　“奴才阿狗，是厨房里帮厨的。”

　　“毒是你下的？”

　　“是奴才下的，奴才该死。”

　　“我见过你，对你有几分印象。”周予安将汤碗搁到桌上：“为何在汤碗里下毒。”

　　“奴才欠刘老爷一份恩情，是刘老爷吩咐奴才这么做的。”

　　“刘屠户？”周予安明白了：“既是刘老爷吩咐的，你又为何冲进来阻止？”

　　“大人跟夫人是好人。”阿狗跪在地上：“阿狗是个粗人没读过书，但阿狗长着眼睛，阿狗分得清好赖。大人虽是个代县令，却日日为民分忧。自大人来到宜兰县，书房里的灯就没有早熄过。刘老爷让奴才盯着大人，奴才盯了，可奴才看到的都是大人在看卷宗。还有夫人，奴才从未见过哪位夫人会亲临案发现场，更未见过哪位夫人会为咱们穷人说话的。奴才不能害了大人，更不能害了夫人。”

　　“你有把柄攥在刘老爷手里？”

　　“奴才杀了人，犯的是死罪，是刘老爷帮奴才遮掩的。”阿狗脑门贴地：“阿狗并非逃避罪责，只家中还有父亲需要照看这才……杀人偿命，请大人把阿狗抓进去。”

　　周予安询问缘由，阿狗将他杀人的事情说了。

　　“情有可原，但这不是你剥夺他人性命的缘由。”沈崇明将阿狗扶起来：“你阿爹的病如何了？夫人医术了得，兴许……”

　　“多谢大人，多谢夫人。”阿狗红了眼眶：“阿爹他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奴才没想过逃避罪责，尤其是大人来了之后，奴才杀人的事迟早会被大人查到。奴才想等阿爹百年之后再来府衙自首。”

　　“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沈崇明敲着桌子：“刘屠户在哪儿？”

　　“奴才只知道一个地方。”阿狗抿了抿唇：“四色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