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发混着血液将他的鞋梆灼了大半,再不阻止,鞋都要烧穿了。
周予安盯着他的鞋底看了会,用剑刮下来一些东西。
烧黑的白色颗粒,跟头发里的一模一样。
“是藏在头发里的那些白色颗粒,虽不知是何缘故,但这些白色颗粒跟血搅在一起会产生灼烧的效果。”
执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村民们不是被二喜姑娘杀死的,是被这些白色颗粒,也就是夫人口中的毒药。凶手用头发或者水棉包住死者,在上面撒上药粉,药粉遇血灼烧皮肉。等一段时间过后,水棉烧尽,头发烧尽,皮肉烧尽,就只剩下了那些古古怪怪的尸体,莫说程家村的村民,饶是我们见了,也要说一声恶鬼作祟。”
“水棉生于水中,采集容易,收藏不易,稍不留神就会卷成一团,无法做成类似蛛丝的模样。”周予安捂着鼻子查看尸体:“头发倒是好藏,可凶手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将死者杀死,将这些裹在死者身上的。”
“使用了工具。”执剑肯定道:“属下跟抱琴游历四方的时候见过一种拓印的画。将布钉在框架里,将布连同框架置于带有颜料的水中,将框架取出时,颜色就附着在了上面。”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与抱琴这几年倒是没白游历。”
周予安认可执剑的推测。
“水面可以附着在湿布上,头发也可以平铺到麻布上,凶手只需要像卷画一样把它卷起来,等到使用时,再将它们卷到死者身上,造成死者是被蛛丝或者头发缠身的假象。还记得那两具尸体吗?上面有头发勒过的痕迹。他们应该跟魏娘子的遭遇一样,只是魏娘子刚死就被我们发现了。”
“属下有个疑问。”
执剑搓了搓鞋底子回来。
“不管是湿布,麻布还是粗布都不是小物件儿,凶手将它藏在哪里?没包东西的布,可以藏在袖子里,怀里,用过的藏哪里?水面不多,折叠起来。头发呢?这么多头发,卷起来得用车拉。凶手抱着这么一大卷儿布在村里走,不会引起注意吗?”
“找隔壁邻居问问。”
东西两侧没人,连着敲了三户人家,才有一个应声的。房主是个胖乎乎的大嫂,早起在程喜家外见过。大嫂很热情,见是周予安,把人请到了堂屋里。
大嫂家是程家村里少数几个没有被诅咒缠身的。
公婆早逝,丈夫跟人出去干活儿一去不回,唯一的儿子也在生下后不久病死了。没有男人,就没有资格参与村子里的那些事情,因祸得福,过得还算安生。
说起那个给村长找药的人,胖大嫂快人快语:“他是程家派到咱们村里的,他家那宅子都是跟村长买的。说是祖宅,其实跟那院子的主人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他那年比他早半年到,一脸阴沉,病病殃殃的。媳妇儿是青州人,城里的姑娘,跟咱们说不上话。人倒是个好的,村里人有事儿找她从不推辞。村里的药都在坊里,就那个奇奇怪怪的房子。”
“嫂子说的是铸造坊?”
“就是那个地方,没有名字。”大嫂往那边儿指了指:“我公公死的早,男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参与不了村里的事儿。那地方咱没去过,不晓得里头是个啥情况。听村里人说,早些时候里面人很多,进进出出的。有人受伤,有人生病,大夫跟大夫的药都在里头候着。”
“你见过村里铸造的铜钱吗?”
“何止见过,还捡到过。”大嫂搓着手:“咱村儿造钱这事儿是个秘密,听村长说是给官家造的。这造出来的钱一车一车往外运,冷不丁就会掉下几个。除了我,也有旁人捡到。钱是真钱,能花,就是捡到的太少,凑合着买个馒头。”
“他们是在白天运还是晚上运?”
“一般都是晚上,后半夜,鬼鬼祟祟的。有人去问村长,村长说是为了安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运的是钱,是个人都想抓两把。”
“一般都是晚上……白天也运过?什么时候,早上还是中午?”
“中午,吃饭那会儿,就见过一回,匆匆忙忙的。”
“村里可有水塘?”
“没有。”大嫂连思考都没思考:“咱们这是山上,怎么会有水塘。水池子倒是有一个,在那个怪房子后面。”
大嫂想了想:“是个单独的院子,一年到头上着锁,不知道干啥用的。”
执剑:“钥匙在谁手里?”
大嫂:“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在村长手里。”
执剑:“村里可有经常抱着东西走路的?例如布匹,苇席一类的。”
大嫂一脸茫然,“你们问的可是村长?”
周予安一惊:“村长常抱着东西走路?可是布匹?”
大嫂:“有时候是粗布,有时候是麻袋,有时候是一捆柴火,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周予安与执剑对视一眼。
灯下黑,他们竟然忽略了最有可能的那个。
歪脖树下,村长跟他们说了魏娘子的事情后去了墓地。要嘛,是去查看他们两个在墓地做了什么,要嘛是调虎离山,把他们引到魏娘子家,抽身去杀下一个。
下一个是谁?
程喜!
周予安变了脸色,执剑已经先一步出去了。
顾不得暴露身份,执剑施展轻功,踩着屋脊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程家。院子里没有人,屋里也没有,仔细闻了闻没有血腥味儿。就在执剑怀疑程喜已经遇害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他坐在门槛上。
听见脚步声,程喜将拿着的琉璃灯抱进了怀里。
“程大哥,你没事吧?”
程喜冷漠的看了执剑一眼。
“你们还没离开?你们不是来借宿的,你们是冲着程家村来的。”
“程大哥……”
“不用跟我解释,我已是将死之人,对你们活人的事儿不感兴趣。”程喜闭着眼睛靠在门槛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程家村,是非之地,凡是搅合进来的都没好下场。你们,走吧。”
“凶手不是你妹妹,二喜姑娘没有害人。”执剑急道:“作为二喜的哥哥,你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是我,我跟我娘就是害死二喜的凶手。我娘死了,我也该死。”程喜没有一丝求生的欲望,他在等死,他在用这种方法向他的妹妹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