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是有些奇怪,但药方上的药都是寻常的,起码在周庭深看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他着实想不明白,这样一张药方为什么不能给刘侍郎看。
周予安放下笔解释道:“不是不能给他看,而是在刘公子病愈前不能给他看。”
周庭深问:“为何?”
“因为你姓周,与长宁王走得很近。”周予安舒展着胳膊,走回床前看了看刘公子的情况:“现任工部侍郎刘方是齐王的人。他信你的医术,却不信你会治好他的儿子。在他眼里,你们是敌对关系,这也是刘公子发病之处,他没有找你去看的原因。现在找你是因为他没有办法了。”
“是,姑娘说的这个我也想过。”周庭深吹着药方上的墨:“他大张旗鼓的将儿子送到这里,为的也是这个。我若治就得用心治,治好了,他感谢我几句,治不好,他就借子发挥,把我往那刑部大牢里送。刑部是王爷的地盘,甭管尚书大人是不是秉公办理,刑部跟王爷都要落人口实。”
“若你把这张药方给他看,他会作何感想?”
“他会认为我在糊弄他。”周庭深老实道:“姑娘不是在戏弄我吧?这方子当真对症?”
“对症,也不对症,这只是个辅助的方子。”周予安取针:“刘公子是九月初旬与人打的赌。若我记得没错,那会儿应是京城最热的时候。”
“何止是热,是热得让人难受,尤其那几日天气反复,前一日还是瓢泼大雨,第二日就烈日炎炎,差点儿将人的皮给晒掉。宫里头不少贵人都生了病,整个太医院忙成一团。我奉旨回京,在宫里待了小半个月。”
“刘公子就是这么病的。”周予安拔下最后一根针:“他是傍晚去的坟地,那会儿天还热着,出了一身的汗。入夜后,气温稍降,寒气入侵形成病气,且这股病气里还夹带了坟地里独有的尸气,腐气。”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周庭深击掌:“刘公子这病不是不能治,而是被延误了,那些为他看诊的大夫们也没有想到这些。”
“还有,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受惊过度,引发癔症。用老人家的话说,他是被吓着了。”周予安扒开刘公子的眼皮看了看:“施针是为了祛除他体内的寒气,病气,服药是为了去除尸气,腐气,帮他复原生机。找白骨是为了弄清病因,求平安福是心病需得心药医。他这个病复杂,治疗手段自然也会复杂些,如此复杂的东西解释是解释不清的,你弄的越神秘,可信度就越高,一旦刘公子康复,你就不是周太医,而是周神医了。”
“周神医?!姑娘这是要吓死我,就我这三脚猫的医术可当不上神医二字。”周庭深将药方折起:“知道姑娘在打趣我,不与姑娘争辩,我抓药去。”
刘家祖坟里,刘侍郎找到了周予安说得那具尸体。
不是白骨,是黑骨。
骨头上覆有少量的皮肤和毛发,现场没有发现死者的衣物,只有一双被烧烂的鞋子,与黑骨的脚沾在一起。经由仵作判断,此人生前乃是个小吏。
刚好,在刘公子患病之前,刘侍郎所在的工部失踪了一名官员,其日常所穿的官靴刚好是这个式样的。事关刘家公子和朝中失踪的官员,刘侍郎不知如何处理,就把黑骨抬到了周庭深的门前。
听闻此事的周庭深把煎药的东西往仆人手里一递,满面兴奋地跑了出去,边跑边想:“这周姑娘可真是神人,就听抱琴说了那么几句,就断定刘家坟里有死人。有死人就算了,骨头还是黑的,这不跟刘公子梦见的那个一样嘛。”
越想越激动,差点儿把鞋都给跑丢了。
门外,抱琴正跟刘家的人吵架。
看见周庭深,抱琴冷哼一声,扬声道:“周太医,你跟他们说说,我家姑娘能看这堆破骨头嘛。”
“能看,自然是能看的,这天底下就没有那个比姑娘还能看了。”周庭深站到周予安身旁:“刘大人,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鬼谷传人,令公子的病就是她给看的,眼下病情已趋于平稳。大人不让她看也行,只是公子的病,不好再劳烦人家姑娘了。”
“鬼谷的……神医?”
“要不咋说刘大人你运气好呢,这周姑娘可是轻易不给人看病的。”周庭深眨了下眼:“她不光是鬼谷的传人,她还是宁国侯府的大小姐,长宁王府未来的王妃。刘公子是得了天大的福分,才能让这位给看病。”
“江……她就是王爷带回来的那位江姑娘?”刘侍郎愣住了:“恕下官有眼无珠,下官着实不知姑娘是……还请姑娘恕罪。”
“能看了吗?”周予安淡淡地问:“放心,我只看,不会管你们要这具尸体。”
“姑娘说哪里话,这尸体原就是要送到刑部的,只因涉及小儿的病情,这才抬到了周大人府上。”刘侍郎擦着汗:“还望姑娘不要与我府里的这些下人们一般见识。下官罚他们,下官定会罚他们。”
刘府家奴见状,立马跪到地上。
周予安懒得理会,将精神放在那具黑骨上。
“死者男性,身高与周太医差不多,体型偏瘦,日常饮食多以素菜为主。生前患有痛风,手指,膝盖生有骨刺,他的家庭条件不太好,所服用的药物多是自己采的。”
“姑娘连这个都能看出来?”周庭深更加崇拜了,“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可否教教我。”
“能教,不好学,我这本事都是看尸体看出来的。”周予安掏出锦帕在尸体表面蹭了下:“没有人会把自己毒死,就算是下毒,也不会下这种极其痛苦的慢性毒药,且不是一种。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他生了病,很痛苦,无钱医治,自采草药,而他所服用的草药里,有很多是含有毒素的。”
“毒素加上火烤,把他变成了现在的黑骨。刘公子就是在坟地里看见了他,才会被吓着的。”周予安将锦帕递给抱琴:“杀死他的应是他身边之人,通知刑部,可以拿人了。”
“拿人?拿谁?”周庭深一脸懵懂地问:“姑娘知道这凶手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