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候府公子,江清梧哪里见过四处透风的房子,更别说放满棺材的义庄。他不能想象自己的妹妹都经历了什么,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纯美,娇弱,怎能住在那样可怕的地方?
男人都如江清梧这样,善于同情那些长得好看的弱者。
当初,秦柔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挑拨了江清梧两兄弟跟她母亲的关系,如今她也要用同样的法子挑拨整个江家。
宁国侯府,不过是换了个匾额而已,仍跟过去一样,看似人多,却不心齐。
因着周予安的示弱,江映月越发不瞒,把藏在皮囊下的小姐脾气都使了出来。她越是不瞒,江清梧就越是心疼他的蓠儿妹妹,发了一通脾气后,让秋红把江映月给带走了。
破落的小屋里,江清梧满是心疼地看着他失而复得的妹妹。
“爹就让你住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这清风苑是——算了,你搬到我哪儿去,我让你嫂子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
“这儿挺好的,比我过去住的地方好多了。”周予安递上一杯茶,“哥哥成亲了?嫂子是那家的闺秀?有孩子了吗?瞧我这个记性,哥哥今年都二十七了。”
“只一个孩子,在书院里读书。”江清梧言语温柔:“六岁,跟你当年走失时的年纪一样。”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周予安拢着手:“哥哥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二哥呢,二哥也成亲了吗?”
江清梧摇头:“参军了,跟爹一样。”
默了会儿,又说:“清桉他一直在找你,他不相信你死了。”
“二哥也是疼我的。”周予安低声道:“就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他。”
“有!”江清梧急道:“等你成亲的时候他就回来了。太后赐婚,他是哥哥,怎能不送妹妹一程。”
“哥哥说的是,就不知二哥见到我,还能不能认出来。”周予安笑着,捂了捂茶。
江清梧越发难过,心里堵得厉害,那些已经遗忘的旧事也跟着此时的心绪翻腾出来。他想起了周予安的生母,他曾经的嫡母。年少时,他曾因秦氏的言语挑唆对那位嫡母颇有微词,甚至屡次为难他。长大后,尤其是成了亲,有了孩子之后,他才知道那位嫡母为他和清桉付出了多少。
他和清桉也查过当年的事情,娘亲被北狄人俘虏时,嫡母与父亲尚不认识,而父亲之所以迎娶嫡母,一是为报恩,二是为年幼的清桉,三是一年多的相处,他们之间确实有了感情。
长辈的事情说不清楚,但他和清桉的确有负嫡母,他们也愿意将这份愧疚弥补在周予安身上。
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了敲门声。
抱琴开门,是江清梧的妻子高良姜。
江清梧开门,高良姜示意丫鬟等在门外,自个儿走了进来。
“嫂嫂!”周予安行了礼:“嫂嫂是担心大哥,来找大哥的吧?”
高良姜点头,目光紧锁着周予安。
“知道妹妹回来,不敢贸然打扰,生怕妹妹觉得不习惯。知道夫君在这儿,我就大着胆子来了。不知妹妹怪罪否?”
“嫂嫂说哪里话?应是妹妹去见嫂嫂才是。”周予安拉着高良姜坐下,“嫂嫂这脉搏……容妹妹问一句,嫂嫂生产时可是遇见了什么意外?”
“妹妹会医?”高良姜好奇道。
“会一些,都是跟着师傅学的。”周予安道:“嫂嫂若是信得过我,让我再为嫂嫂看一看左手。”
江清梧凑了过来:“妹妹当真会医?”
“会的。”周予安轻点下巴:“我与王爷是在遂州认识的,王爷初见我时,便是在与旁人看病。我在富阳县开过医馆,看病的多是女子,其中不乏与嫂嫂一样的。”
高良姜满是感慨,江清梧却是满目心疼,他的妹妹,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学会的这些。
作为江家的长房长媳,高良姜在孕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日常饮食都是由秦柔亲自过问的。孕期一切良好,生产时出了意外。胎位不正,胎儿大,肩头有肉,折磨了高良姜一天一夜才把他给生下来。
孩子挺好,高良姜也没什么明显的不适,只是在生下孩子的头几天无法小解,差点儿被憋死,还是宫里的周太医给了法子,才让她渡过那些要死不活的日子。
生下长子后,高良姜又怀过三次,每次都是刚诊出来就没了。这些事,外人不知道,唯有她的丈夫江清桉才清楚。
这些年,他们也看了不少大夫,该吃的药吃了,该用的法子也用了,孩子不见踪迹,人也不见好。后宅妇人的病,不宜宣于人前,要不是遇见了周予安,他们夫妇也不会把这些事儿说出来。
周予安刚松手,江清梧就迫不及待地问:“如何?能治吗?”
高良姜回头,瞪了江清梧一眼,拍拍周予安的手说:“别理你哥,我的身子我清楚,不用为难。”
“不为难,嫂嫂这病好治。”周予安写下药方:“女子以肝为先天,嫂嫂的病因在肝上,那些个庸医只看其表,不看其理,药不对症,自然难好。嫂嫂按我的方子,若是吃了两副还不好,不用大哥来找我,我自去找嫂嫂请罪。”
周予安拿起药方吹了吹,递到高良姜手里:“若是在富阳县,这药我自个儿就给嫂嫂拿了。眼下在京城,需得麻烦大哥往那药铺子里跑一趟。一共十六味药,除了这三味都是常见的。”
周予安想了想,在那三味药上圈了个圈儿:“若是寻常药铺里没有,哥哥就去找周太医,这太医院的药柜里总是有的。虽不常见,却不贵重,想来周太医不会那么小气。”
敢让自己拿着药方去太医院找周太医,说明妹妹的医术不差,且与这位周太医是相识的。既是相识,遂州之事便站住了脚。拿着药方的江清梧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与高良姜一块儿劝说妹妹搬去他们的院子。
三人正在推让,抱琴隔着窗子说了句:“又有人来了!”
他们听见了江映雪的声音。
“什么嫡女?不过是一个打从外头来的野丫头!”江映雪恶狠狠道:“欺负我姐,看我怎么收拾她。”
小厮们有点儿兴奋:“老爷跟夫人会不会责骂?”
江映雪道:“我们才是父亲亲生的,她占了我姐的亲事,又在宅子里欺负我姐,父亲不收拾她就不错,焉能责骂我们?父亲巴不得我们将她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