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箱打开的那个瞬间，候老夫人满目痛心，候夫人面色惊恐，目光始终回避着。候清妍浑身发抖，背对着衣箱。只有鸣翠在衣箱打开的瞬间，不顾满身伤身，扑了过去。

　　“鸣翠，不要破坏你家小姐的尸体。”

　　周予安给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立马上前将鸣翠拦住扶到一旁。

　　“王爷，王妃，请你们为我家小姐做主。”

　　“鸣翠，若无这桩意外，你家小姐十日后会与皇上大婚。”周予安一边提醒着鸣翠，一边戴上面巾和验尸用的手套走到棺木前。

　　鸣翠是个机灵的，立马挣脱宫人跪到皇帝跟前：“求皇上为我家小姐做主，小姐她太可怜了。”

　　皇上招手，一队府兵进入将候夫人与候清妍从地上拽了起来。

　　“候夫人与候清妍合谋杀害候家嫡女候清清，人证物证俱在，不容反驳，将她们拉下去。”皇上瞥了她们一眼：“候老夫人可有意见？”

　　“家门不幸，老身惭愧。”候老夫人扶着拐杖跪下：“老身会潜心修佛为清清以及那可怜的孩子祈福！老身的儿子会休妻，会将候清妍这个逆女逐出族谱。剩下的事情，就由皇上做主。”

　　“送候老夫人回去。”

　　“不敢劳烦皇上。”候老夫人颤巍巍的站起身：“皇上放心，今日之事老身会守口如瓶。”

　　“朕自是相信候老夫人的。”皇上招手，身旁太监给候老夫人送上一瓶药：“然，年纪大了，总有管不住嘴的时候。老夫人放心，不是毒药，只会让老夫人你三年说不出话来。三年后，尘埃落定，老夫人说与不说，管得住，管不住都不要紧。”

　　皇上看着被带走的侯夫人与候清妍的背影，冷声道：“同样的药，在宣判之后，行刑之前，也会给她们二人一份，候家的那些下人也一样。朕不喜杀人，可倘若有人说了不该说了，朕亦不会心软。”

　　候老夫人抖了一下，闭着眼睛将药吞了下去。

　　苦味儿在喉咙里散开的那个瞬间，她以为她会死，结果只是哑了。候老夫人抚着喉咙松了口气。别说三年，就是五年十年又能怎样。只要还活着，只要她还是候家的老夫人，哑不哑的有什么打紧的。

　　眼见着老夫人把药喝了，底下那些候府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一横，见手伸到了太监跟前。

　　与变成哑巴比起来，活着更重要。

　　候府下人里只有鸣翠没有去领哑药，在皇上说完会为她家小姐做主后她便跪在了衣箱旁。她已毫无生意，所求所念不过是一个真相大白。

　　“好好活着，这是皇上说的。”太监没有给她药丸，而是给了她一袋银子：“代你家小姐去看看书院，若有可能，代你家小姐做个女夫子，好好看一看咱们大晋的秀丽江山。”

　　鸣翠抬头看着皇上，眼睛里有了那么一点点光。

　　“这是你家小姐的心愿，她没来得及完成的事情，你该代她完成。马车就在府外，去与不去，由你做主。”

　　皇上走到沈崇明跟前：“皇叔，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至于朕的皇后人选就交给皇婶儿了。十日后大婚，皇叔您得帮着侄儿催催她。倘若十日后朕未能大婚，朕这个位置就有劳皇叔了。”

　　声音很小，仅供二人听见。

　　“皇上放心，臣与王妃定当尽力。”回话时，沈崇明已在心里将包括候家在内的百年世家过了一遍。

　　周予安蹲在衣箱旁专心验尸，这既是死者留给人间的最后一段信息，也是将候夫人，候清妍绳之以法的证据。

　　刚到衣箱前就闻见了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儿。

　　这具尸体的腐烂程度与她的死亡时间严重不服。人是夜里死的，依据现在的天气，就算尸体腐烂，也不可能产生这样强烈的气味，除非在尸体身上发生了什么。

　　如鸣翠所说，死者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

　　穿着中衣，外衣胡乱盖在身上。由于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只能将人从衣箱里抬出来。挪动尸体时，府兵叫了一声，只因尸体下盘踞着许多黑色的虫子。

　　不是蛆虫，而是一种加速尸体腐烂的虫子。这种虫子在鬼市上很常见，但凡是有鬼市的地方都有卖。假设死者的尸体不是被放在衣箱里，假设尸体身上没有那些名贵的布料将箱子底部堵严实了，今日开箱时他们见到的多半是一具带血的骷髅以及遍布在骷髅上的黑色虫壳。

　　若是时间再久一些，带血的骷髅会变成枯骨，黑色的虫壳则会变成附着在白骨上的黑色粉末。等到那时再让仵作去验，仵作十有八九验不出什么来。

　　原以为候夫人与候清妍将人藏在衣箱里是因为慌不择路，是因为没来得及转移尸体，如今看来是早就盘算好了。

　　倘若巡城的士兵粗心，将乳娘当做寻常乞丐丢进义庄或者是乱葬岗。倘若鸣翠那晚没有身体不适，而是留在自己的房间，在香包的作用下睡得昏昏沉沉，候夫人与候清妍所谋之事就有一半的成功几率。倘若她们成功了，候清清的死，孙家姑娘的死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就算皇上知道孙家被设计陷害，知道候清清死于当年的那场大火，知道孙家姑娘死于谋害，在没有证人，证据，尸体已经完整的验尸记录的情况下，皇上也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更不会因此对候家的人做什么。

　　上位者，即便他是沈隽，也有他不得不考虑的地方。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乳娘遇害当晚被人发现，鸣翠死里逃生，不仅躲过了候家人的追杀还见到了皇上，递呈了冤情。

　　候清清的死，孙家姑娘的死。候清清的委屈，孙家姑娘所遭受的磨难，终是大白于天下了。

　　“死者是窒息而亡，咽气前有过片刻清醒，她看到了杀她的人。”周予安帮死者合上眼睛：“珠花不是掉落的，是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揪下的，她想告诉我们，她的死不是意外。手心里有破损，是珠花留下的。事情发生的太急，候夫人跟候清妍应该还没来得及清理死者的东西。若推测没错，在发现死者珠花的那个位置沾有血迹。”

　　周予安取下面纱，闻了下死者身上的气味：“腐味中带着香味，香味是香包留下的，却又与鸣翠那个不同。就算她侥幸逃过这次，也会死在十日后的大婚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