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船夫看着棺木里的怪鱼：“大概是在五六十年前吧，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年轻那会儿，咱们永安河上有很多的传说，其中包括河神，水怪以及水鬼等。”

　　船夫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永安河。

　　“这河神的传说大同小异，咱们这儿跟别的地方一样，每逢年节必有祭祀，无非是乞求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祭祀用的牛头羊头都是镇上的商户自愿供奉的，几十年下来，这永安河上倒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九道湾翻船那事儿是人为的，跟人河神没关系，但有一件事是跟河神有关系的。”

　　“什么事？”周予安问：“与那沉尸的九道湾有没有关系？”

　　船夫摇头，往九道湾的方向看了眼，继续道：“事情发生在我爷爷那辈儿，也就是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镇上有个姓张的年轻人跳河了。至于这跳河的原因嘛，据说是为情所困。跳河这事儿年年有，有人是因为贫困，有人是因为疾病，有人是因为家里头有矛盾想不开，可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跳河的，入河三日必定浮尸。咱们镇子上有专门的捞尸人，他们会将这些浮起的尸体打捞上来，摆在河滩上。”

　　“不帮着送回家吗？”周予安疑惑道：“再不济也要送到义庄啊。”

　　“这是咱们这里的规矩，凡是跳河自杀的需得家人来领，还得在河边做个招魂的仪式，看看死者愿不愿意跟着家人回去。愿意的，就让家人领回去安葬。不愿意的，就在河边找个地方埋了。所幸，大部分都是愿意回去的，余下的那些就葬在河神庙附近，由河神爷照看着。”

　　“河神庙在那儿？”

　　船夫往对面指了指，周予安这才看见，在对面的河岸上有一个小小的庙宇。庙宇周围有一些隆起，看不真切，应该是船夫说的那些用来安葬死者的坟包。

　　等周予安和沈崇明消化了这些信息，船夫才继续道：“那张姓年轻人跳河之后尸体没有浮起来，这事儿成了一件新鲜事儿，在永安河两岸传开了。有人说他的尸体被冲到了下游，有人说他死不瞑目化为了河中厉鬼，还有些打鱼的渔夫声称在半夜的永安河上见过他。”

　　“这世上哪有什么厉鬼，多半是被冲到了下游。”周予安看向下游：“下游必有浅滩，尸体应该会搁浅在浅滩上。”

　　“镇上识水性的老人们也这么说，我爷爷的爷爷还曾带人去下游找过，有搁浅的尸体，但不是姓张的年轻人，而是上游意外落水的渔夫。为找他，也为平息永安河两侧的种种揣测，镇长不仅组织了船夫，还组织了水性好的年轻人到水下寻找，最后连无情钩都用上了，愣是没找着。这人可应了话本子里说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无情钩是什么？”沈崇明问，他生于皇家，长于王庭，既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东西。

　　“就是寻常的铁钩子。”周予安捡起一块鹅卵石在河滩上画了无情钩的形状。“铁钩子钩尸会将尸体钩得乱七八糟，故而得名无情钩。这人死了，都想留具全尸。”

　　“原来如此。”沈崇明点头：“继续吧，那人找到没？”

　　“没有，镇上的人连着找了十几日都没找着，只能放弃。他父亲早亡，家里只有个老母亲，因为他的死，老母亲日日哭泣，几乎哭瞎了眼睛。最后一天，老母亲跪在河岸上哭喊他的名字，从黎明喊到天黑，喊的嗓子都哑了，眼见着寻尸无望，老母亲一头栽进河里不见了。”

　　“蠢！”

　　“姑娘是说那个可怜的老母亲？”

　　“我说那个姓张的年轻人。”周予安将棺材劈开，用剑划着怪鱼的腹部：“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去死，不是蠢是什么？他死了，那个女人会为他伤心吗？她只会觉得少了一个碍眼的东西，并且将他的死作为炫耀自己魅力的资本。真正伤心的，难过的是他的老母亲。”

　　“听姑娘这么一说是有点儿蠢，可男女感情的事儿，他控制不了呀。”

　　“老母亲找到了吗？”

　　“找到了，河岸上有人，给救起来了，人没大碍，缓了一阵儿醒了。”船夫道：“她说她在河里看见了自己的儿子，说她儿子被河底的水怪带走了。”

　　“水怪？”周予安看着眼前的怪鱼：“是这个东西。”

　　“应该是吧，那会儿还没我，我都是听我爷爷说的。”船夫道：“刚开始，大家都没把老母亲的话放在心里，以为她是过于思念儿子，产生了幻觉。直到大家在水里看见了个东西，且把那个东西当成了河神。”

　　“河神？对岸供奉的那个？”

　　“说不好，只知道那东西会吃人，有人说它是河神，是被在河上打捞尸体的船只惊动了，人说它是水怪，还有人说它是水鬼。自那个东西出现后，河面上就再没安生过，沿河两岸的百姓举行了盛大的祭祀，往河里丢了不少东西。大约半年后，镇子上来了一位高人，这位高人带着他的徒弟下了河，在河下待了两天才出来，之后这河上就又太平了。”

　　“看来这棺木是那位高人整的，他把怪鱼锁在了这口棺材里。”周予安捂着鼻子后退：“陈富贵，他果然被这条怪鱼吃了。”

　　“是陈富贵，他没有被船夫救走。”

　　“船夫是来杀他灭口的。”周予安用剑指住船夫：“是吧，船夫？”

　　船夫先是嘿嘿一笑，跟着变了脸色：“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信吗？”周予安转了一下手中的长剑：“说吧，在九道湾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棺材，怪鱼，姑娘不都看到了吗？”船夫无所谓道：“我们是在做一件造福百姓的好事，若是没有我们，这怪鱼不知道要在这河上伤多少人。”

　　“棺材里藏的什么？”周予安戳中船夫的喉咙：“永安河安定了数百年，怪物从何而来？怪鱼前脚出现，你们后脚就来，且一直守在这里……怪物，是你们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