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大半个月才到遂州境内。与来时不同,周予安明显多了些心事,人也安静了许多,且有意无意的与沈崇明保持着疏离。这份疏离与从前不同,从前也有刻意的时候,且能看出她是故意的,现在却是无意的。
无意的疏离比刻意的更可怕,这说明她心里有他,却又在心里疏远他。沈崇明一筹莫展,几次想要与她攀谈都被她避开了。他猜测着是因为他的身份,可他的身份有什么不妥的?她若不喜欢,他大可以不做这个长宁王。
“爷,您小声点儿。”执剑捂住他的嘴:“这长宁王是皇上封的,您说不做就不做啊。”
沈崇明横了他一眼,执剑赶紧收手。
“属下这是提醒您!”执剑蹭着手:“您知道这遂州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吗?您是王爷,是皇上的九皇叔,您可不能那么任性。”
“让你查的事情查到了吗?”沈崇明没好气的问:“京城里姓周的人不多,与皇家有纠缠的更不多,她究竟是谁,为何忌惮我的身份?我这个身份有哪里是让她不满意的?”
“那您得去问周姑娘啊。”
“我倒是想问,可她明摆着是在躲我。”沈崇明气恼道:“从普陀镇到这儿我们走了多久?她理我吗?不理!”
“那是爷的脸皮还不够厚。”执剑拿眼瞅着沈崇明,想笑又不敢笑:“属下已将周姑娘的画像传往京城。”
“画像都传回去了还没消息?”沈崇明略一沉吟:“再查,不要拘泥于姓氏,她可能不姓周。”
执剑应了,沈崇明又吩咐道:“有消息及时告我,无论什么时间。”
执剑忍着笑:“爷放心,属下定会及时禀报。”
沈崇明不再多言,此时已入遂州界,他顶着县令的头衔,少不得要忙一些公务。县衙积累的公务不少,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张家的猫丢了,怀疑是李家偷的。李家的两个儿子闹分家,老大嫌老二家里多分一只水桶,老二嫌老大家里多分了半袋粮,两家大打出手,把劝架的老母亲给打了。再比如,王家跟马家不对付,两家的狗看对眼走到了一起,生了一只小狗崽。两家都认为这只小狗崽应该归自己,谈不拢怎么办,抢!抢不过怎么办?打!王家老汉把马家老汉的头打破了,马家老妇把王家老妇的眼睛抓破了。赔钱?谁向谁赔,让官府来断。
一连看了十几份状纸,看得沈崇明想把状纸给撕了。
“就没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案让你家爷忙活的?”沈崇明拍着状纸:“你家爷我好歹是王爷,是将军,我就处理这些案子?这第一个,猫丢了,在哪儿丢的,凭什么怀疑是李家偷的?没证据?没证据就是诬告,先拉下去打板子。打完再告,行,拿证据出来!第二个,你惦记他家的水桶,他惦记你家的粮,个人都觉得个人吃亏了。好办吶,把水桶跟粮食换一换。不换?行,那就是觉得自己没吃亏,既然没吃亏打什么打,觉得县老爷我清闲是吧?水桶和粮食一块儿给那个劝架的老母亲。”
“那这个狗呢?”执剑捧着状纸:“这事儿不好办吧?”
“咋不好办?”沈崇明抖落抖落状纸:“狗的事儿不好办,人的事儿好办,那就参照人的事儿办。把狗狗当成闺女嫁出去,该给彩礼的给彩礼,该陪嫁妆的陪嫁妆。彩礼收了,嫁妆给了,闺女生的孩子自然就是人家家的,有什么好争的。”
“那若是对方不娶呢?”执剑小声道:“毕竟只是条狗。”
“好办,不娶就是悔婚,悔婚的凭什么要孩子。”沈崇明将状纸丢到一边:“孩子跟娘天经地义。”
“不愧是爷,这案子办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执剑竖起大拇指,“爷问人命案是想要周姑娘出手吧?”
沈崇明勾勾手指:“府衙里有仵作吗?”
执剑点头:“原是没有的,听说爷是县令,有人给送来了。”
沈崇明:“赶走,让他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执剑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冲着沈崇明又竖了竖大拇指。
沈崇明:“愣着干啥,找案子啊,人命案,要能惊动仵作的那种。我就不信她还不跟我说话。”
执剑将状纸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一个。
死者王大壮,三十五岁,做马匹生意,同时贩卖牛、养、驴,偶尔还帮着卖卖猪。生意杂,人脉多,人缘好,是遂州城里出了名的王善人。
案发当天,王大壮与两个朋友在城南酒肆喝酒,喝了两壶桃花酿。戌时,在其中一个朋友的搀扶下坐上驴车回到家中。
王家那院子与别家不太一样,进门是个特别大的院子,用来停放车辆马匹,人住在后面,分东西两房。西边是王大壮的儿子住的,东边是王大壮夫妇跟他的母亲住的。据王大壮的妻子和儿子所说,他们听见了开门声,驴子的叫声以及驴车的车轮声。
期间,王大壮的妻子还往窗户外头瞅了一眼。
窗户是关着的,院子没灯,模模糊糊没看清楚。
等了许久不见丈夫进屋,王大壮的妻子放下手里的针线去院子里查看,发现驴车停在院子里,拉车的那头驴不见了,王大壮也不见了。院门开车,地上有多条车轴痕迹。
王大壮是个买卖人,妻子以为他有急事出去了,关上门回到屋里,这一等就等到了子时。眼见着丈夫还不回来,王大壮的妻子跟孩子出门寻找,在距离酒肆不远的一条阴沟里发现了王大壮的尸体。
王大壮是被活活冻死的,身上的财物都没了,包括他戴在手上的一枚玉戒指。
王大壮的妻子怀疑,王大壮是被他的那两个朋友谋财害命了。
“证据呢?”沈崇明凝着眉问:“就这案子,如何让予安去验?冻死的,有什么好验的。”
“有证据,就是这证据不大好认定。”执剑将状纸平铺到沈崇明跟前:“死者衣服凌乱,身上有伤,且还沾上了胭脂水粉。王大壮的妻子从不用这些东西,尤其是香粉,但王大壮朋友的妻子用,且那种味道的香粉,遂州城里用的人不多。”
执剑抬了抬眼:“还有,王大壮身上的借据不见了。王大壮之所以去见他的那两个朋友,就是因为他们要还钱给王大壮。借据没了,钱也没了,不是谋财害命又是什么?这案子,非得周姑娘出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