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天亮时，崔县令把老莫叫了过来。
毒害夫人，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老莫战战兢兢，想求情却又不知如何求。崔县令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整个人显出肉眼可见的疲态。
“不用紧张，我不杀你。”崔县令示意老莫起身：“明日你便带着你的家人离开云县。”
“谢老爷。”老莫松了口气：“老爷唤我来……”
“是为公子的事情。”崔县令托着头：“公子那病来的突然，我心中存疑，你是跟在公子身边的老人，个中内情唯有你才清楚。老莫，我要你跟我说句实话，公子的死与她们有没有关系？”
老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只知道裴夫人去见了公子。”
“裴蕊？”崔县令心头一颤：“想起来了，那夜她扮成送菜的妇人来府，说是想我了。因夫人在，没敢留她。她未曾出的府去？”
老莫看了县令一眼，欲言又止。
“说吧，眼下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吓到我了。”崔县令摁着太阳穴：“裴蕊与公子之前是何关系？”
“公子和裴夫人是在躲雨的时候认识的。”老莫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公子爱玩儿，您是知道的。那天与往常一样，用过早饭后，公子就约了人上街玩儿。天不太好，没走两条街就下了雨。好巧不巧的，那日公子出门没有乘坐马车，在路人的指引下去了一个从未去过的饭庄。”
“路人？饭庄？”
老莫点头：“是一个穿着蓑衣的路人，行色匆匆，还差点儿撞到了我。饭庄瞧着像是新开的，地儿不大，装得还可以，瞧着像是给有钱人吃饭的地儿。饭庄分两层，一层是大堂，摆了四五张桌子，因为下雨，就两三个客人。楼上是包厢，就两间，其中一间有客人，公子就去了剩下的那一间。”
“而后发生了什么？”
“起初只是正常的吃饭，那家饭庄的饭菜还不错，挺合公子口味的。吃到一半时听见隔壁吟诗，诗不怎么样，声音娇娇的，特别好听。公子忍不住推窗去看，瞥见半个影子。后来的事情老爷应该猜到了，隔壁吟诗的正是裴夫人。裴夫人姿色无双，又惯于拿捏人的心思，一来二去的公子就被她哄住了。老爷的很多事情，都是经由公子的口知道。公子虽荒唐，却是个知礼守信的，从未与裴夫人有过任何不妥的行为。”
“既没有不妥的行为，那夜又当如何？”
“是裴夫人偷偷见的公子，当晚只有他们二人在房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咱们并不清楚，只知裴夫人待的时间不长。裴夫人是上半夜见的公子，下半夜公子就发了急症，这里头怕是有裴夫人的原因。”
“若害死公子的是她，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佟夫人，兴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让佟夫人为老爷您生一个孩子。只要中年丧子方知幼子存在的珍贵。裴夫人是步步为营早就盯上了老爷。”
“我只是个县令。”
“老爷是云县的县令，云县是负责监督凌云寺的。自打裴夫人与公子结识，与老爷相好，这凌云寺的事情就成了秘密。对上面而言，等同于瞎了眼睛，聋了耳朵。老爷，您该仔细想想这裴夫人究竟是何身份。”
裴蕊是何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裴蕊在利用他，甚至为了利用他害死了他的儿子，现在又来害他的夫人。不，不只是他的儿子和夫人，还有蔺捕头。
蔺捕头跟他多年，无端端上山为匪是受了何人挑唆，除了裴蕊还能有谁？
枉他聪明半生，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崔县令握紧拳头，问了老莫最后一个问题：“佟娇娇与本县相识也是裴夫人策划的？”
老莫低头，半响无语。眼见着崔县令要动怒，这才开口道：“据我所知，这佟夫人曾是蔺捕头的相好，蔺捕头与裴夫人亦是关系匪浅。老爷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去查查那位佟夫人……崔佟公子亦有可能不是老爷的。”
“老莫！”
崔县令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老莫缩了缩脖子：“老莫只是实话实说！老爷长住云县不知京中情况，那蔺捕头时常出入崔府。”
崔县令涨红着脸：“你既知道为何不早说？”
老莫辩解：“说了，说过好几次，老爷您都不信啊。”
崔县令这才想起，老莫提醒过他很多次，每一次刚开口就被他训斥了。
两日后，周予安正坐在床前读沈崇明给她的信。
抱琴拽着执剑跑过来。
“王妃，跟崔府有关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崔府？崔府又怎么了？可是崔县令的夫人出了事儿？”周予安搁下信：“崔夫人中了毒，她不肯让我救她，依着她的状况，怕是活不了几日了。”
“不是崔夫人，是佟夫人，就崔县令的那个外室。”
“外室怎么了？”周予安一脸茫然：“我们的人没对她动手吧？”
“与咱们无关，是崔县令给她的汤里下了毒。”
“下毒？”周予安惊讶的看着执剑：“你夫人没骗我吧？这崔县令不是对她一往情深，想要将她扶正做崔夫人吗？怎么才两日，深情就变成了毒药。”
“王妃明知故问，他们之间的那些猫腻王妃还不清楚吗？”抱琴嘟着嘴：“那孩子被崔县令抱回去了，方才过来时，看见一大群人往崔府去，估摸着是要卖房子。裴夫人也动了，我已经让暗卫跟上去了。”
“佟娇娇与蔺捕头的关系不一般，而蔺捕头是被裴蕊算计利用的，就连崔县令也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由于不清楚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并未将这些事宣之于众。蔺捕头那边我也一直派人盯着，他自去了黑风寨就没有下来。崔夫人倒是知道，可依着她的性子，断不会将个中细节，尤其是关于佟夫人和孩子的事情告知于崔县令。她心疼他。既如此，这崔县令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竟会对佟娇娇痛下杀手？”
“甭管他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眼下他跟佟夫人还有裴夫人都已经翻脸了，我们要怎么做？”抱琴摩拳擦掌：“黑风寨的那些狗腿子是时候收拾了吧？”
“我们的人准备好了吗？”周予安眼眸一沉：“让他们带上人皮面具，务必在半个时辰内搞定，我要裴蕊跟沈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