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书带着青鸾去了尼姑庵。

　　尼姑庵比街上热闹，人来人往。细看，尼姑是假的。她们将青丝藏在帽子里，身上散着浓郁的脂粉香。手腕上的玉镯还在，青布衫里藏着一角绫罗。

　　见跟前这位公子气度非凡，清朗俊逸，一尼姑迎了上来。四目相对，脸色陡然一红，软声道：“不知公子是打从何处来的？今日要拜的是哪个娘娘？”

　　“宋师爷。”

　　那姑娘一听，眼里有了几分意外。

　　“公子莫不是走错地方了？咱们这里哪有什么师爷？”

　　“没有吗？”研书眯眼：“钱塘县衙的宋师爷，出钱给你们修这座尼姑庵的大善人，也是你们的幕后掌柜。”

　　那姑娘有些绷不住了，小脸微微泛白。

　　“公子莫要胡说，我们哪有什么掌柜？公子若不是来拜娘娘的就哪里来，哪里去。”

　　“哪里来，哪里去？只怕你们请不动我。”研书亮出牌子：“信不信，要不了一时三刻便能将你们这座尼姑庵夷为平地，将你们这些假尼姑全都抓到牢里去。”

　　“我们不是假尼姑！”

　　“要我亲自将你的衣服脱下来看看吗？”青鸾抱着剑：“用尼姑庵做掩饰挂牌儿接客，你们玩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套路。我朝律例，凡私下做此营生者，只要证据充足便可处以极刑。”

　　那姑娘听得浑身一颤，抖抖索索道：“我带公子去见我们家姑姑，您问的那个事情我做不了主。”

　　姑娘口中的姑姑是这尼姑庵里的管事，也是宋师爷从前的相好。面对着研书的询问对方没有遮掩。尼姑庵的确是挂羊头卖狗肉，法子也是宋师爷想的，为的是掩人耳目。她从前是品香楼里的姑娘，宋师爷是品香楼的常客。二人都喜欢饮茶，一来二去就成了相好。

　　宋师爷还是师爷的时候就把她藏在外头，算是个不见人的外室。至于宋师爷的妻儿，他说有，她却从未见过。早在县衙出事前，宋师爷就将她安置在了此处。

　　宋师爷跟县令的死有没有关系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宋师爷手里突然多了一笔钱，且夜里辗转反侧睡不安稳。两日前宋师爷就出去了，去哪里她不知道。

　　说完这些又好心的劝解道：“诸位的身份奴家不敢猜测，奴家只想告诉公子这钱塘县的水浑，能不蹚还是不蹚的好。”

　　研书没再多问，食指习惯性地叩了叩剑身，沉思了一阵儿后，转过头去看青鸾。

　　只一眼，眼神便定在那儿。

　　额前的发丝有些恼人，青鸾很随意地用手拨过去，脸颊微鼓，像是在跟那一缕头发置气。娇俏中带着几分孩子气，倒是他以往从未见过的。

　　察觉到研书的眼神，青鸾下意识地问了句：“我脸上有东西吗？”

　　“有头发，现在没了。”避开青鸾的目光，研书不自在地咳了声：“她是宋师爷的外室，说宋师爷两日前便已离开了，至今下落不明，你怎么看？”

　　“她在说谎！”

　　利剑出鞘，架在宋师爷那个外室的脖子上：“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想错了，他的确不在此处，就算你们杀了我，他也还是不在此处。”

　　“我们不用杀你也知道他就在此处，且刚刚还跟你在一起。”青鸾拉开她的领子，脖子上的红痕清晰可见。“除了这些暧昧的痕迹，还有你脚上的鞋子，穿反了。另外，鞋面上的泥是另外一个人踩的。桌上的水果点心都是两人份的，还有酒杯，虽然被你藏了一只，杯底的印记还在。西域来的葡萄酒，看来你们过得不错。””

　　“他是被逼的，你们不要抓他。”外室抓住青鸾的胳膊：“他是个命苦之人，二十岁娶妻，妻子进门不到两月就生了重病。他原是可以考状元的，为了照顾患病的妻子忍痛放弃。他照顾了她十几年，可她那个病活不好，死不了，硬生生把他给拖累了。直到遇见我，他才找见一个能诉苦的。那些人绑了我，用我腹中的孩子相威胁，他是没办法才帮他们做事的。那些人想杀县令，就算没有他，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去做。”

　　“这些话都是宋师爷告诉你的？”青鸾摇头：“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还真是个蠢笨之人。”

　　外室恼了，抻着脖子站起来：“好端端的你怎么骂人，我怎么蠢笨了？”

　　“生病的不是宋师爷的夫人而是宋师爷。”青鸾将调查所得拍到桌上：“新妇进门便要照顾患病的丈夫，照顾不周还要被公婆数落刁难。她是个温良贤德的女子，从未计较过这些。为给宋师爷看病，她像男人那样抛头露面。宋师爷患病难受，脾气变得异常暴躁，她笑意盈盈从未抱怨。”

　　外室摇头，根本不相信青鸾说的。

　　“十几年，让她从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变成了满目沧桑的妇人。宋师爷嫌弃她这个糟糠妻，以她婚后无所出为由休了她。她就住在县城里，一个人。”

　　“这不是真的。”

　　“这些东西县衙里都可以查，你既是宋师爷的外室，定有办法。”青鸾靠近外室：“还有，宋师爷这个差事也是他那个糟糠妻帮他谋的。他是识文断字，但距离考状元还远得很。钱塘县令的妻子患病时一直都是宋师爷的糟糠妻在照看，县令是念及这个才给的差事。”

　　外室的心开始乱了：“你们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青鸾歪着头看她：“帮你好好认识一下你的宋师爷！他带回来的那些钱还没花完吧？赶紧去看看，这会儿功夫怕是要被你的师爷转走了。没了宋师爷，尼姑庵说倒就倒。没了那些钱，你跟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他不会丢下我的，他说过他不会丢下我的。”外室慌慌张张往外跑，青鸾示意研书跟上。果不其然，在其中一处房间将宋师爷跟他的那些宝贝一举拿下。宋师爷是哭着喊着让他们把他带走的，再不走，他就要被他的那个外室给打死了。

　　回程路上，研书问青鸾为什么要跟外室说那些闲话，青鸾淡淡道：“男子重利，女子重情，让一个女人死心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知道她喜欢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从未真正的在乎过她，爱过她，更不想跟她长长久久，有什么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