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明摇头,巡视整个房间,最后将目光落到那盆放在窗前的迎春花上。
“夫人可有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周予安跟着他的视线:“屋内陈设简单,不像是有机关暗格的样子。非要说哪里不对,那就只能是这具尸体。”
“除了尸体,还有温度。”沈崇明道:“夫人不觉得这间屋子格外暖和吗?”
“是不太冷!”周予安疑惑者:“是因为房间密闭的缘故吗?不,不对,住持师傅的那个房间也是密闭的,屋里有叠加的禅香的味道。跟静仪这间比起来,她的房间朝阳,应该更暖和才是。”
“慈心庵中,房间位置最好的就是住持师傅的那间,我们才从那边出来,的确没有这间暖和。”沈崇明注意到墙上格子里的瓶瓶罐罐:“夫人怕冷,房中火炭用到几月?”
“若是在青庐中,差不都用到三月中旬。”周予安检查着静仪的尸体:“你也知道我怕冷,在自个儿家里肯定不会委屈自己。”
话落,忽然想到了什么。
“高度腐败是因为炭火!山里温度低,夜间会用炭火取暖。炭盆呢?凶手走的时候把炭盆也给带走了?”周予安四下寻找:“我记得住持师傅房中有一个,放在茶桌旁。”
“温度高不一定是群暖,取暖也不一定非要用炭盆。”沈崇明踢了踢屋子中间的那个炼丹炉。
“炼丹炉?静仪用炼丹炉取暖?”周予安打量着那个炉子:“不,不是取暖,是炼药。”
“夫人猜对了。”沈崇明抛了个罐子给她,“罐子是空的,里面有很重的药味儿。”
“是麝香,干燥后呈颗粒状或者块状,有特殊的香气,略带苦味,可制成香料,也可入药。好的麝香很难得,她这个,比我珍藏的那些不差什么。旁边那些罐子里装得也是药吗?”
沈崇明随手拿起一个丢过去。
“天麻,有镇静、镇痛、抗惊厥的作用,是药方上的药。”
“这个呢?”沈崇明又丢了个罐子过去。
这个罐子不是空的,里面装着一小节骨头。
“人骨,他们用人骨炼药?”沈崇明拧眉:“这也是药方上的吗?”
“是药方上的,但不是人骨。”周予安仔细辨认了下:“这是虎骨,十分难得,具有固肾益精、强筋健骨、益智延年、舒筋活血、通血脉等功效,是男子比较钟爱的一味药。这药寻常药房里没有,只有在鬼市或者太医院的药房里才能找到。”
周予安将虎骨放回去:“静仪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药?”
“她是北狄人,且是与那张药方有关的人。”沈崇明提醒道:“还记得船夫说的话吗?”
“三年前到永安河下取药的那个是静仪,她把药方送回了北狄,自己留在慈心庵。”周予安踱步:“她抄写了一份药方,按照药方上所写的在慈云庵炼药。药罐空了,药炉里没有,药去哪儿了?”
“被凶手拿走了。”沈崇明道:“我原就觉得奇怪,这仙霞村地处偏僻,土地贫瘠,村民多以卖儿卖女为生,那个花魁住持为何要将慈心庵搬到这里?”
“小尼姑说了,她是因为不堪其扰,才将庵堂搬到这里的。”
“夫人还真是不知世事险恶。”沈崇明点了下她的鼻子:“我问你,这山里没有娶妻的男子多吗?”
“多!村长说了,村中男子多是换亲,若是家中没有姊妹的,只能给人做上门女婿。连上门女婿都做不得的,只能孤独终老。”
“慈心庵中的尼姑是不是女子?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是吧,但这个静仪绝对不是。”周予安看向床上的静仪:“一个能从水下,从怪鱼口中拿到药方的女子,绝不是泛泛之辈。”
“那个花魁娘子也不是。”沈崇明道:“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即便做了尼姑也会被人惦记。”
“你的意思是——”
“将慈心庵搬进仙霞山就等同于把银库建在了贫民窟,把粮仓搬到了满是饿殍的地方。想守住银库,需得派大量兵丁驻守,想保住粮食,就得威慑那些饿殍。”
“我明白了,慈心庵是北狄人的据点,跟永安河上的船夫一样。”
“慈心庵是,慈心庵里的尼姑未必是。”沈崇明揉着眉间,“静仪是,别的姑子未必是,但凶手一定藏在那些尼姑里。”
“凶手是冲着药来的。”周予安道:“山里山外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未必有时间将药转移,我们得快一些。”
“先验尸。”沈崇明指了指静仪:“看看她给我们说了些什么。”
周予安点头,回到静仪跟前。
因房中温度所致,尸体的腐烂程度要比正常的尸体快。尸体表面附有大量蝇蛆,驱虫在尸体的伤口,眼窝以及口鼻处蠕动。
“死因是外伤,伤口有两处,一处在额头,碰触伤。一处在脖颈,刀割伤。凶器应该是一把小巧的女用匕首。匕首被凶手清理过。”周予安盯着死者袖口上的血迹:“死者有轻微挣扎,从她卧躺的形态来看,她是在熟睡之时遇袭的。”
“门窗紧闭,凶手是怎么进来的?”
“是啊,她是怎么进来的?”周予安思索着:“门是被撞开的,在被撞开前,锁得死死的,窗户完好无损,室内没有机关,地板也是完好的,床下也不像是有暗道的样子。就算凶手是事先藏在里头的,那她是如何离开的?”
“藏在门后,待发现死者的尼姑撞门后趁乱离开。”
“在房里跟死者待了两日?”周予安的眼珠子转了下:“房间里的尸臭味儿这么浓,在这样一个完全密封的房间里待上两日,她怕是要跟这具尸体一样臭。这么一个臭烘烘的人跑出去,不可能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若她没有跑出去呢?”沈崇明反问:“若她混在人群中,第一个跑向尸体呢?”
“那就没有人注意到她身上的尸臭味儿,而她也可以等旁人离开了之后最后一个离开。”周予安将尸体上的袍服褪下,目光落到她的腹部。
死者腹部有非常明显的隆起,用手轻轻按了下,不像是单纯的胀气。略微思索后,在死者的心口与肚脐之间拍打,听到掌下传来的声音后,两条秀眉拧到一起。
“这出嫁的女子能否带发修行?”
“夫人为何这样问?”沈崇明不解的看着她:“静仪她——”
“她有身孕,约莫两个月左右,具体的,还要看了胎儿才能知道。”周予安松开手,“一尸两命,你说杀她的人知道她有身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