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孩子的话,没人把它当成真的,尤其是在青州霸道惯了的程宇。
他捏着沈慕安的小鼻尖儿,笑得异常灿烂。
“程叔叔算不得坏人,却也算不得好人,关键看跟谁比。安安若是能协助官府捉拿程叔叔,证明安安厉害,也证明程叔叔的眼光不差。若真有那么一天,安安放心,程叔叔是不会怪你的。”
“那程叔叔送我一些东西吧。”沈慕安侧着头,一本正经道。
程宇的声音不自觉的柔和起来,“糖葫芦还是别的什么?”
“一箱金子,一箱银子,要那么大的一箱。”沈慕安比划着:“以安安的名字存在银号里,等程叔叔落难的时候,安安会用那些金银帮程叔叔打点。程叔叔可以写下亲近之人的名字,能保的,安安都会保,实在保不住的,安安也会让他们少受些苦楚。”
程宇没把这些童言童语放在心上,因为他不知道她是谁。若他知道,定会后悔胡乱写下的那两个名字。
他写的是:安安,申夫人。
程家不缺钱,大手一挥,一大箱的金子和银子就存进了沈崇明的银号里,用的是安安的名字。
程宇说那是送给安安的嫁妆,只要安安认他做义父,每年都会往银号里存两大箱。
沈慕安摇头:“这些够了,安安年纪小,能保住的人不多。”
还有句潜台词没说。
程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没几个干净的。树倒猢狲散,程宇若是死了,程家能活下来的人没几个。
周予安没参与他们的话题,作为母亲,她尊重自己的女儿。作为客人,她尊重身为主人的程宇。她在看橙园门前的那两棵橙子树。
橙子根据地域不同分为很多种,橙园门口这两棵属于比较稀有的鬼橙。
鬼橙又叫南橙,是边陲小镇南屿独有的橙子,
橙果大,味酸而涩,不可食用,但可连同橙叶一同入药。
橙叶原就是一味中药,性平和,味辛辣,入口较苦,入肝经,有散瘀止痛,疏肝行气,润肺清肺,解毒止血,化咳止痰的作用。橙叶还可用于外敷,亦有散瘀止痛的作用。
南屿原是以种植橙树而生的,后全镇遭人屠戮,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人不如橙,人死了,化为枯骨再无复生的可能。橙树死了,被春雨一浇又活了过来。因吸收了死尸的养分,又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南屿的橙树发生了变化。
橙子难吃,却可与橙叶一同用药,药效极好。
因南屿化为了鬼城,故而南橙又名鬼橙。
第一个发现鬼橙的是鬼谷的一位师兄。
此人生平有两大喜好,一是好酒,好的差的统统不拒,主打一个不挑嘴。二是学神农尝百草,但凡是能被当做药物的,都要亲自尝一尝。这南屿的鬼橙就是他尝出来,并且说出去的。
随后,一大批人涌入南屿,先是采集橙叶,而后采挖橙树,差点把整个南屿挖光。直到他们发现,栽种到别处的鬼橙药效不及在南屿野生的后,这才作罢。
后来,南屿越来越荒凉,成了她那位师兄的地盘,鬼橙才得以留存下来。
慕安两岁时,她曾带慕安游历南屿,对于鬼橙慕安熟悉的很,常在树上爬上爬下。
让周予安奇怪的是,程家为何有鬼橙?
程家的势力在青州,程家虽有药材生意却都是交给手下人打理的,程家为何要将这样两棵橙树种在橙园里。
“这两棵橙树是我父亲带回来的,无处可种就种在了这里。”程宇上前,摸了摸程叶:“父亲与母亲是指腹为婚,脾性不合,经常吵架。成婚没多久,便各自居住。我有两位兄长,四位姐姐,还有两个妹妹,然只有我才是母亲生的,剩下的那些都是父亲的妾室所生。”
程宇苦笑一声:“我的出生是母亲期待的,却不是父亲希望的。程家需要我外祖父扶持,不能不娶,也不能得罪我的母亲,然他最讨厌的就是我的母亲。他要我的母亲做程家主母,却不让她生下程家的孩子,反正妾室生的都要养在主母院里。一次酒醉,误闯母亲院里,阴差阳错有了我。他几次三番给母亲送药,想要将我扼杀。夫妻多年,母亲焉能不知他的心思,怀胎十月,不见他,不用他送来的东西,不碰他送来的吃食。怕我夭折,在我出生当日,当我与乳娘一道送到祖父家中。我八岁回到程家,十三岁才以程家三少爷的身份示人,十七岁做了程家名副其实的当家人。我亲情淡漠,心狠手辣,我并不否认自己是个坏人。”
程宇将他的那些私事说的坦然。
“可是夫人,若我的出生是备受期待的,若我是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我未必会成为今天的程三少爷。”
目光落到沈慕安身上。
“知道我和我母亲为何喜欢安安吗?因为安安像极了我母亲小时候。母亲是在众人的期待里出生的,外祖父只有外祖母一人,四个孩子都是外祖母所生,母亲是最小的那一个。她的生长伴随着宠爱和期待,就如同现在的安安一样。可她的幸福在嫁给我父亲的那天结束了。”
“既是备受宠爱,为何指腹为婚?就算是指腹为婚,也可以退了这门婚事。”
“因为祖父跟祖母的婚姻也是备受羡慕的,祖父虽有一名小妾,却从未因为那名小妾冷待祖母。纳妾是祖母提出的,因为生大姑姑时身体受损,无法再为程家绵延子嗣。我父亲是妾室所生,只是记在了我祖母名下。祖母宽厚,妾室亦是个知进退的,程家内宅从无是非。”
程宇扯下一片橙叶,攥在手里揉搓。
“现下这个世道,那个不是三妻四妾?不要跟我提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穷人,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母亲不可能招婿,即便招了,焉能保证那个赘婿入门之后能安生?都是嫁人,自然要嫁一个家世差不多的,就算没有男女间的情情爱爱,起码不用在银钱上受委屈。”
“程家是外祖父母最好的选择。有祖父和祖母的前车之鉴,外祖父母认为我的父亲不会太混,就算纳妾,也不会薄待了我的母亲。可我父亲是妾室所生的,既不像我的祖父,也不像我的祖母,情形冷淡,像他的生母。他厌恶母亲,对那些给他生儿育女的妾室也没有给予多少情分,故而父亲的后宅也算安宁。”
程宇八岁归家,十三岁掌权,他父亲以游历为名很少再回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