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不让人清扫那些污秽是为了留下线索让周予安查，没想到还真有收获。在其中一滩污血上发现了少量粉末，粉末应是仵作解剖时从死者的衣服上抖落下来。自然光下，粉末呈白色。烛光下，粉末白中带绿，这是特制的软筋散。
“软筋散？这是江湖上那些腌臜人用的，怎么会出现在咱们春风楼里？”麻姑看着周予安将污血连同粉末移到锦帕上，“咱们楼里的姑娘对客人向来都是毕恭毕敬的，犯不着用这软筋散。”
“凶手是为了转移尸体。”周予安打了个响指：“让人将这污秽清了吧！我们再去陈香蕊的房间里看看。”
桌上茶点未动，壶里的水还有余温。根据炭盆里茶叶烧灼的程度来看，这壶茶是在死者遇害前换的。陈香蕊的客人不比柳香雪的少，昨个儿夜里接待的是名富商。富商是丑时离开的，楼里的小厮将他送出门，亲眼看着他上了自个儿家里的马车。
富商是陈香蕊的老主顾，若不是碍于家里那个母老虎早就把陈香蕊带回去做妾了。富商走后，陈香蕊的丫鬟碧萝喊小厮为陈香蕊烧了热水。在为陈香蕊送水期间，他有听见陈香蕊与丫鬟的对话。
富商有笔生意需要去南方，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月。他允诺陈香蕊，待他从南方回来便把陈香蕊从春风楼里接出去。
“做外室？陈香蕊愿意？这外室可不比妾室。男人宠你的时候你是心头好，男人不宠你的时候你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要身份没身份，要名分没名分，还不如待在春风楼里自在。”
“姑娘说的在理，我就喜欢姑娘这样的明白人。”麻姑拍拍周予安的手：“春风楼咋了？卖笑咋了？凭本事挣钱，不比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挣的银子干净？”
麻姑“呸”了一声，继续道：“那富商说他夫人命不久矣，只要香蕊愿意就娶他做续弦。我原打算今日与香蕊说这事儿的，没想到……这香蕊不会是那富商的夫人杀的吧？”
“麻姑你可有见过那富商的夫人？”
“香雪见过，还跟香雪起了争执。”麻姑把柳香雪拉过来：“快给姑娘讲讲那夫人的事情。”
柳香雪点头，说起了那日的事情。
半个月前，富商在自个儿家里举行商会，邀请柳香雪和陈香蕊去他府里献艺。柳香雪风寒未愈，原是不想去的，奈何富商给的银子实在多。去之前，柳香雪和陈香蕊说好了，她们一个献艺，一个陪酒。
商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男子，倒也没出什么岔子。临近结束，一丫鬟不小心将汤汁撒在了柳香雪的裙子上。富商很是抱歉，命丫鬟带柳香雪去后院更换衣服。因前后院距离不远，柳香雪的丫鬟没有跟着。
刚进屋，柳香雪就被人掐住了脖子，亏得陈香蕊带着富商及时赶来她才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
那个掐她脖子的人就是富商的夫人。
她跟寻常女子一样，所求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年轻时，他们的确恩爱。可随着富商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刚开始是一个月，后来是半年，再后来，富商连她的院子都不愿意进。
在富商没有提出将陈香蕊娶进门之前，她还能骗自己，说丈夫做生意不容易，说他跟那些女人是逢场作戏，说他们是老夫老妻，就算人不在一块儿心也是在一块儿的。
为了阻止陈香蕊进门，她自杀过，换来的不是富商的心疼而是厌恶。她提过和离，富商不同意，因为两家的买卖是牵扯在一块儿的，且富商还要受夫人娘家的制衡。为了安抚夫人，富商妥协，不再提纳妾的事情，但往春风楼跑得越发勤了。
好不了，离不了，眼睁睁看着丈夫对别的女人好。嫉生怨，怨生恨，夫人便想着利用这次商会将富商喜欢的女子除掉。
因柳香雪是春风楼的花魁，又在商会上出尽了风头，夫人便以为她是富商心仪之人。直到看见陈香蕊与富商一起进来，她才明白她杀错了人。
柳香雪接受了夫人的道歉以及夫人塞给她的一叠银票把夫人开脱，将此事圆了过去。事后，她也提醒过陈香蕊，香蕊说她对富商无意，更不会与人做妾，他们便没再提过这件事，直到今日。
“若是富商的夫人没有生病，若是她女扮男装混入客人中，楼里的姑娘或者小厮可能认出她？”
“很难，除非知道她要来。”
“册子呢，我要查一查昨夜来春风楼的客人名单。”
“有册子也不一定能查到。”柳香雪将册子递给周予安：“我们只会调查那些常来的客人，若是生客，只会在册子上记录信息，但这些信息的真实性我们无法查验。简单来说，倘若这人报了一个假身份，我们是没有办法查验的。除非他在楼里犯事儿，我们申请官府介入，经由官府对他的身份进行核实。”
春风楼客人众多，想要从这里头筛选出一个生客的身份确实不容易。周予安大概翻了一下，单是标着生客的就有四十几人，且这四十几人里有一大半是坐在楼下大堂的。楼里迎来送往，每个人都忙得不行，没有专门的小厮去留意这些生客的活动轨迹。
女扮男装，低调行事，趁人不备，潜入陈香蕊的房中藏起来，待富商走后，借用软筋散行凶不无可能。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第一案发现场，通过凶手遗留在现场的痕迹判断凶手的性别，行凶时的心理状态进而锁定凶手。
在周予安查看册子时，研书找到了那个疑似案发现场——后院里一间废弃的厢房。厢房里凌乱不堪，东西两侧的窗户都已不在，只留下残缺的窗框。床前有几株梅树，刚好将窗户遮挡住。厢房里废弃的木床呈坍塌撞，从坍塌出的形状来看，是凶手将死者丢到床榻上所致。
床榻上的被褥是新的，经麻姑和柳香雪辨认是陈香蕊房里的，应该是被凶手拿过来的。被褥上的血迹很新，血迹分布与碧萝身上的伤口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