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派去探查房间的小太监回来了,他告诉周予安,在掌印太监的房间里没有发现血迹,但少了两样东西——掌印太监的外衣和一幅悬挂在床头的山水画。
外衣是皇上登基那日赏的,一直挂在房间最显眼处。山水画是他入宫时带的,据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一直随身携带,直到做了掌印太监,有了自个儿的院子,才挂于床头。
宫里的小太监都知道,掌印公公的这两样东西是万万不能动的,就连日常的清扫工作都是公公自己做的。
周予安让小太监再去院子里找找,尽量找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被焚烧的东西。这一次,小太监没用多少时候就回来了。回来时,他手里还捧着一捧东西。
“婶婶,这是什么?”
“这是纸灰,是焚烧那幅山水画留下的。”周予安捏起另外一片残渣捻了捻:“这是焚烧衣服留下的灰烬。”
“婶婶是怎么看出来的?朕觉得他们并无什么不同啊。”
“皇上再捻捻。”周予安挑了两片灰烬放进小皇帝手里。
“朕知道了,纸的灰烬比较脆,一捏就碎。衣服这个藕断丝连的。”
“藕断丝连不是这么用的。”沈崇明瞪了小皇帝一眼:“那个李晟,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不关太傅的事儿,是朕不好好学。”小皇帝嘿嘿笑着:“掌印太监是被杀的,那这衣服跟画呢?为什么要烧掉?它们跟掌印太监的死有什么关系?”
“皇上问的很好。”周予安先是夸了小皇帝一句,跟着问道:“皇上觉得他的死因是什么?”
“磕碰而死,他们告诉朕的。”
“是磕碰而死,但不是意外,是被人抓着后脑勺猛地撞向墙壁而死。”周予安将掌印太监的尸身翻过去:“皇上看这里!”
拨开掌印太监的头发,头皮上有很多出血点,还有断发。
“一个体面的掌印公公是不可能允许自己邋里邋遢的。皇上仔细闻,他头上还有桂花油的味道。”见小皇帝点头,周予安继续道:“头发是被凶手故意弄乱的,其目的与他膝盖上的那些伤口一样,都是为了迷惑众人,制造其意外死亡的假象。”
“朕还是没听懂,这头发跟山水画,跟衣服有什么关系?”
“掌印太监的腿是凶手用凳子砸的,血渗透了衣服,凳子上却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小皇帝瞪大眼睛。
“两个可能!”周予安伸出手指:“第一,凶手清理了现场,擦拭了凳子上的血迹。第二,凶手用东西包裹了凳子。”
“是第二个,凶手拿了朕赏他的衣服。”小皇帝指着掌印太监:“画呢?画是做什么用的?”
“他不是因为口渴起床的,而是听到了声音。”周予安打了个响指:“我在他身上闻到了朱砂和龙骨的味道。据闻先皇晚年痴迷丹药,他是伴随先皇的,估摸着也学了先皇以药养生的法子。朱砂和龙骨都是助眠的,他睡得极沉,而他身边的人,应该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
小皇帝看向一旁的小太监,小太监连忙点头。
“公公是有服丹药的习惯,丹药就放在枕头边儿,用一个白色的瓷罐装着,不许我们任何人碰。”小太监道:“不当差的时候公公睡得极早,且像姑娘说的那样,睡得很沉,早起都要叫好几声才能起来。”
周予安对着小太监点头,小太监受宠若惊地往后站了站。
“凶手惊醒了他,而他也认出了偷印之人,起身质问,被对方抓着头发撞向墙壁。凶手是下意识的反应,却刚好撞到了那幅画上,留下了血迹。为防被人发现,凶手只能取下那幅画,与外衣一同焚毁。”
“原来如此。”小皇帝点着下巴:“凶手是谁婶婶知道吗?”
“他的那个义子何在?”
目光落到小太监身上,小太监支支吾吾,想了好半天才回道:“似乎从昨晚起就没见过连公公了。”
“逃了?”小皇帝疑惑道:“他倒是挺聪明的,知道自己藏不了多久。”
“还在宫里,他逃不出去。”沈崇明道:“请皇上准许臣将他抓回来。”
连公公是被沈崇明扔到院子里的,跟他一块儿被扔下来的还有一道圣旨。圣旨上盖着小皇帝的御印,内容是让嘉云关的主将回京述职。
“是谁让你这样做的?”小皇帝用脚踢了踢连公公:“目的是什么?”
连公公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是北狄人吧?”周予安捏着连公公的肩胛骨,指腹稍稍用力,随着连公公的面容扭曲,听到骨头被捏碎的声音:“说,你将假诏送去嘉云关的目的是什么?”
“我认得你,你是江家的人。”连公公咧着嘴笑:“你不会知道的,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咬舌?”周予安掐住他的下颌:“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我不只是江家的人!”
说罢,将一粒药丸丢进他嘴里。
连公公急呕,被周予安一巴掌拍下去。
“说,你将假诏送去嘉云关的目的是什么?”
“杀人,灭口。”
连公公眼神涣散,冲着周予安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笑。
“他怎么了?”小皇帝问,“婶婶给他吃了什么?”
“真心丸,凡服用此丸者,说的必是真话。”周予安瞄了一眼连公公:“后遗症是会变傻。”
“傻了?”小皇帝对着连公公摆了摆手,连公公目无焦距,依旧那么傻兮兮地笑着。
“嘉云关守将是谁?”周予安问沈崇明:“他们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吧?我们刚要查当年之事,他们就要将守将骗回来,莫不是那些守将……”
“嘉云关守将姓吴,叫吴守仁。”沈崇明道:“具体什么来路不清楚,只知是这十年间慢慢提拔起来的。你二哥江清桉就在他的麾下。”
“二哥去了嘉云关?”周予安有些意外:“他不是在韶关吗?”
“起初是在韶关,半年前被调去了嘉云关,原因不明,据说是你二哥自己要去的。”沈崇明道:“我也是刚得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