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大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得意,说到那个“死”字时声调下沉,这一切都暗示着他跟陈阿三的死有关。
收了眼神,周予安淡淡道:“溺水而亡!”
陈阿大的眼睛亮了,语气变得轻快起来。
“他也知道对不起秀女,看在他还是个人的份上,我这个做兄长的就不跟他计较了。”
陈阿大搓着手。
“他要是没死,我还准备去姜家找他。他害死了秀女,他跟姜家得陪我一个媳妇儿。”
“听你的意思,这陈阿三是自杀的?”
“不然呢?”陈阿大立即反问:“他不该自杀吗?他害死了他的亲嫂子,让他的亲侄女变成了没有娘的孩子。一命换一命,这是他欠我们的,欠我的,欠老陈家的。”
“姜小环有身孕了你知道吗?”周予安突然开口:“他要做爹了,姜小环怀着的是个男孩儿,那也是你们老陈家的孩子。那个孩子没爹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他爹长啥样了。”
陈阿大愣住了。
“造孽啊!老天爷呀,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吧,你这做得都是什么孽啊。”陈母哀嚎着从凳子上跌下来。
陈阿大想要去扶母亲,陈母突然抓住他的手,用手里的拐杖不停捶打。陈阿大先是躲了几下,跟着凶相毕露,一把将母亲推开,指着她说:“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个老不死的,心里就只有你那个在镇上享福的小儿子。”
“孽障!你这个孽障!是你害死了你弟弟,都是你,都是你呀。”陈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几次想要去抓陈阿大,都被她给甩开了。
眼见着她骂骂咧咧,越说越多,陈阿大蹲下来捂住她的嘴,恶狠狠道:“我是你仅剩下的儿子,你想让我死了你才高兴吗?我死了,谁养你,谁养你的宝贝孙女儿。老不死的,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你就是这么跟你娘说话的!”沈崇明冷着脸,用剑指住陈阿大的后脑勺。
看到剑的那一刻,陈母不嚎了,她用求饶地眼神看着沈崇明。
陈阿大松开手,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官爷,您误会了,我娘她脑子不清楚,我好好跟她说话她听不懂。我就是说话难听,我对我娘还是很孝顺的。”
“不要杀阿大,不要杀我儿子。”陈母伸出颤巍巍的手抱住自己的儿子:“我胡说的,我都是胡说的,我有病,我不听话,不要杀我的儿子,我就剩下这一个儿子了。”
沈崇明皱着眉将剑收了回来。
母妃死的早,未曾体验过真正的母子亲情,但在他的想象中,儿子与母亲绝不是陈阿大与陈母这样的。
周予安握了握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子不教,父之过,这个父,指的不是父亲,而是父母。孩子的一言一行都是跟着爹娘学的,孩子的坏脾气也都是爹娘惯出来的。陈阿大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与陈母的娇惯脱不了关系。你以为你是在帮她,可在她眼里,你是在伤害她,伤害她的儿子。”
沈崇明不解,却也没有细问。
仙雾村的村长也在现场,周予安礼貌的询问,是否可以进灵堂看看苗秀女。
村长原是有些忌惮陈阿大这个人的,他脾气不好,连他爹娘都敢打,属于仙雾村的惹不起。可他更得罪不起周予安跟沈崇明。虽不知这两位是何来路,但看二人的装扮气质,以及沈崇明那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剑,他就觉得这是个大人物。
有了村长的允许,有了沈崇明手中那把长剑的震慑,陈阿大只能带着他们进灵堂。
苗秀女躺在一副透风的薄棺里,身上穿得还是生前的那套衣服,脸上没有任何遮盖。周予安点了一炷香,稳稳地插在香炉里。
“苗姐姐,我是周予安,是来为你找真相的。”
听见真相两个字,跟在周予安身后的陈阿大抬了抬头。
苗秀女的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手上全是冻疮。袖口磨损,露出里头发黑的棉絮。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累累伤痕。
周予安抬头看了陈阿大一眼,陈阿大摸着鼻子转过脸去。
脖颈上有勒痕,勒痕不深,不是近日的。耳朵上有撕扯伤,右耳轻微变形。眉毛秃了一块儿,鼻梁骨折断,连牙齿都被打掉了几颗。
周予安不敢想象,苗秀女她生前都经历了什么。
“她身上的这些伤都是你打的?”
“是我打的,可我没把她打死。”陈阿大理直气壮:“谁家男人不打女人,这女人不听话的时候就得打,打了就听话了。”
“啪!”一耳光落到陈阿大脸上,周予安冷着脸问:“我打你,你是不是得听我的话。你若不听,我是不是可以接着打。”
“你又不是我媳妇儿。”
知道沈崇明的厉害,陈阿大不敢回手,只能委屈地捂着脸。
周予安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若是你媳妇儿,新婚夜的那根喜烛还没点你就僵了。”
陈阿大不知何意,傻愣愣地看着周予安。
沈崇明摸了摸剑,没动。
“苗秀女是怎么死的?”
“吃了老鼠药死的。”陈阿大指着母亲:“不信你问我娘,那老鼠药是陈阿三从镇子上带回来的。他是好心,是拿给我娘药老鼠的,结果被秀女给吃了。我给秀女请了大夫的,就是我们村子里的陈大夫,他能为我作证。他来的时候,秀女还有气儿呢。秀女她,真不是被我打死的。”
“我知道她是中毒而死,我问的是,那些老鼠药是谁喂给她的。”周予安盯着陈阿大的眼睛,“她是你的妻子,为你养育了一个女儿,她每天都在田里劳作,不可能分不清粮食和老鼠药。她每天挨打,小心翼翼,断不会像你说的,因为嘴馋,误会老鼠药当做麦粒吃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她就是自己吃的。”陈阿大咬死不承认这事儿跟他有关。
“好,我相信你,但你敢向我证明你与此事无关吗?”周予安轻勾唇角:“过堂尸,你敢吗?”
陈阿大吞了下口水,梗着脖子道:“有什么不敢的,我陈阿大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