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阁楼里找到的，不是小皇帝发现的那具。”周予安将婴尸放在白布上：“孩子被封在墙壁里，就骨头大小来看，不超过七个月。不是七个月大，而是孕七个月。”

　　“孕七个月，还没出生的孩子。”

　　“正常情况下是没有出生，也不该出生的，但凡事都有例外。”

　　“早产？”

　　“还有剖腹取子，棺生子这几种情况，但无论是那种情况，孩子的母亲都有可能不在了。我在墙壁里没有发现胎盘，孩子跟阁楼里的那具女尸一样，是被抛尸在阁楼里的。”

　　“同一时间？”

　　周予安摇头：“没有证据，但我的知觉告诉我，孩子被埋在墙里的时间早于阁楼里的女尸。”

　　“要查吗？”

　　“要查，这事儿估计还得麻烦小皇帝。宫中贵人有孕皆会记录在册，小皇帝他可以查吧。”

　　“查倒是能查，就怕查不出什么来。”沈崇明握住周予安的手：“深宫之内亡魂众多，又何止阁楼里的这两条。”

　　“别的查不出来，幽兰宫的未必查不出来。”周予安趴到沈崇明的耳朵边咕咕哝哝说了几句。

　　“王妃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周予安眨了下眼：“正好试一试那位太后娘娘，看看她与阁楼里的那两具尸体有没有关系。”

　　“都听王妃的。”沈崇明将她抱进怀里：“阁楼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要说的是王妃你的事情。”

　　“我的事情？”周予安睁大眼睛：“我有什么事情？”

　　“胳膊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儿？”沈崇明解她的衣裳：“受伤了？伤的严不严重？”

　　“没受伤，这不是我的血。”周予安拽住自个儿的衣裳：“沈崇明，别动手动脚，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了不好。”

　　“哪里不好？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本王跟本王的王妃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

　　“等你腿好了再说。”周予安摸出银针：“该扎针了！”

　　“本王只是腿不能动，又不是不行。”沈崇明对着周予安的耳朵吹气：“要不，王妃再辛苦一下。”

　　“该扎针了王爷！”

　　“疼！王妃，疼！”

　　“真疼？”

　　“真疼！”沈崇明呲着牙：“本王的腿好像有知觉了。”

　　“那就多扎几针吧。”周予安晃了晃手里的银针：“王爷忍着点儿。”

　　天公作美，入夜前下了一场雪。这场雪，让宫里的侍卫放松了警惕。踩着房檐，稳稳地落到太后寝宫的屋顶上，揭开瓦片，往寝殿里吹了一股烟。

　　在那股烟的作用下，太后娘娘陷入了梦魇。

　　梦里，她被一阵古怪的撞击声惊醒。那声音离得很近，既像是冷风吹打着破旧的窗棂，又像是浣衣局的宫人用木槌捶打着浸了水的衣服。

　　浣衣局？

　　她就是在浣衣局认识的沈青禾。

　　她和沈青禾是同一批被选入宫中的秀女，与那些有身份，有背景的官家小姐不同，她与沈青禾的出身很一般。

　　沈青禾出身乡野，被官家选中时还在田里跟着爹娘插秧。她从未想过在宫里出头，只想踏踏实实的干活，老老实实地伺候主子，等年龄到了，放出宫去，寻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男人成婚。相夫教子，生儿育女。

　　她没什么想法，生性乐观，哪怕被分到最苦最累的浣衣局也是笑呵呵的。

　　她的出身比沈青禾好一点，家是镇上的，有三家铺子，数十亩良田。跟沈青禾不同，她是自愿入宫的。在她看来，只有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才配的上她。

　　她信心满满地参选秀女，却跟沈青禾一样被分到了永远都不可能有出头之日的浣衣局。

　　她心有不甘，总是愤愤不平。

　　浣衣局的嬷嬷瞧不上她，隔三差五找她麻烦，时不时的就要把她关进小黑屋里。与其相反的是，沈青禾很得嬷嬷的青睐，没几日就被提拔到了嬷嬷身边，不仅免去了浆洗衣服工作，还跟着嬷嬷去给各宫里的贵人送浆洗好的衣服。

　　对于浣衣局的宫女来说，这是唯一能够巴结上贵人，摆脱浣衣局的机会。

　　果不其然，在她们进入浣衣局的第二年，沈青禾救下了被刺客追杀的皇子，且与皇子有了一夜之欢。沈青禾将这件事告诉了她，她觉得这是个机会，把皇子留给沈青禾的信物拿走了。

　　她很聪明，没有等那位皇子来找她，便拿着信物去找了皇子。

　　她知道所有的细节，沈青禾很老实，对她没有任何隐瞒。她蒙混过关，轻而易举取代了沈青禾，成为皇子的救命恩人。靠着这份救命之恩，她先是做了皇子的贴身宫女，跟着做了皇子的侧妃，就在她踌躇满志，帮着皇子争夺皇位时，嬷嬷带着怀孕七个月的沈青禾找到了她。

　　嬷嬷并不打算说出真相，她了解沈青禾，知道深宫内院的生活并不适合她。嬷嬷要求她利用皇子侧妃的身份将已经有孕的沈青禾送出宫，让她在宫外安稳度日。

　　孩子是皇子的，留着它是个祸端，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且一次杀了两个。那次杀人让她明白，当你拥有足够大的权力时，你就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

　　不用你亲自动手，有的是帮你作恶的小鬼。

　　她不后悔取代沈青禾，更不后悔杀了沈青禾，她只后悔看了沈青禾临死前的那双眼睛。就是那双眼睛，让她做了好多年的噩梦。

　　风声停了，奇怪的叩窗声，捶打声也停了，取而代之地是另外一个声音。

　　太后娘娘侧着耳朵听，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

　　睁开眼，寝殿里有个黑乎乎的影子，那影子很奇怪。头向下垂着，没有肩膀。她想喊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视线随着影子移动，当那个影子靠近床边时，太后娘娘的呼吸突然屏住了。

　　沈青禾，她回来了！

　　跟当年一样，她坐在床头，背对着她。粘着血渍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轮廓，让她看不见她的脸，只能闻见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似乎是察觉到了太后娘娘的目光，沈青禾慢慢的扭过了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额头塌陷，眉骨断裂，眼睛和鼻子因为外力而错位，嘴巴突着，是被那些错位的牙齿顶的。

　　“然然，我的孩子呢？你有没有见到我的孩子？”

　　沈青禾张嘴，牙齿从嘴里滑落，掉在太后娘娘的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