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醒来时身旁已没了人。新置的衣裳整整齐齐摆在床头，衣裳上还搁了一支簪子，簪子下压着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两个字：“等我。”
小声嘟囔了几句，掀起幔帐，扶着腰去拿绣鞋。青鸾听到动静从屋外进来，赶紧拿了一件大氅披到她肩头上，轻声道：“爷去衙门了，杀害宜兰县令的凶手找到了。”
“这么快？”
“不快，在档案室的时候爷就猜到凶手是谁了。”青鸾将温好的汤端过来：“爷不想让王妃去操心这些琐事。”
“凶手是谁？”周予安接过汤，先是借着汤碗暖了下，小口小口喝起来：“可是县衙里的捕快？那个捕头的武功似乎不错。”
“是县令的那个仆人！”
“你说谁？”周予安捧着汤碗愣了半响：“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王爷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吗？”青鸾接过汤碗：“他原就是为了复仇才跟在宜兰县令身边的。”
“复仇？还有这回事儿呢？”周予安裹着大氅坐回床上，后腰的酸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赶紧说说什么仇？我记得这仆人是自小跟着他的，名为主仆，实为兄弟。这么深的感情还能有仇怨？”
“十年前，宜兰县孔寨村附近发生一起抢劫杀人案，仆人的爹娘作为嫌疑人被抓，后被判为死刑。负责侦办此案的就是当时方才上任的宜兰县令。”
“捉拿杀人凶手，县令没错啊，这仆人总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嫉恨上人家吧？况且人家见他可怜还收养了他。”
“王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青鸾搓了搓手，帮周予安揉捏着后腰：“这是桩冤假错案，抢劫杀人的另有其人，不是仆人的爹娘。这仆人家原是做小买卖的，仆人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若不是出了这桩事情他何至于给人做仆人。”
周予安揉搓着肩膀：“说的也是。那么小的孩子，家中突遭变故，日子一定很难过。”
“何止是难过！自打他爹娘被抓，他就成了抢劫杀人犯的孩子。不仅学堂去不了还要被人各种欺负，指指点点。家里那些近亲远亲跟狼似的，不等他爹娘被判就把他家里的东西瓜分的干干净净。他从一个爹娘宠着的衣食无忧的小孩子变成了身负骂名，任人欺凌的小乞丐。”
“案子查清了吗？凶手找到了吗？应该是找到了，若是没找到又岂能知道这是一桩冤假错案。”
“找到了，就是找到的晚了些。”屋内有风，凉飕飕的，青鸾将窗户关得紧了些，继续道：“仆人的爹娘刚被斩，凶手就找到了。也不是找到，是被抓到了，在另外一起案子里。交代案情的时候他把自己做的那些案子一股脑全说了。犯案时间，犯案地点，犯案手段一丝不差。”
“凶手找到了，枉死者也该平冤了吧？”
“没有，他们不想这件事被人知道。”青鸾握紧拳头：“才上任就办了一桩错案，害得两个无辜之人枉死，害得一个原本美满的家庭家破人亡。就因为怕被上面斥责，怕影响自己往后的仕途，他们将这件事合力瞒了下来。不止如此，宜兰县令还忘了那对儿被他错杀的夫妇，忘了他们的孩子。”
“他不知道仆人是那对儿夫妇的孩子？”
青鸾摇头：“应该是不知的，仆人说他多次试探，他确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之心，却也认为人无完人，偶尔办错一桩案子很正常。仆人是他从乞丐堆里捡的，捡到时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儿好的皮肤，奄奄一息。他是好人，勉强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官，除了仆人爹娘的案子外他没再办过任何一桩冤假错案，可对仆人来说，他是杀夫杀母，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外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周予安往窗户那儿看了眼，低声道：“他，那个仆人，原是不想杀他的吧。他是他的仆人，若想他死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何至于等到现在。”
“犹豫过，没下定决心。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彼此之间总会有些感情。”青鸾拿了暖炉过来：“时机到了，下定决心的时刻也就到了。”
“那你呢？打算什么时候杀我？”周予安扣住青鸾的手：“你是北狄公主的亲信吧？王爷与北狄公主夜会那夜，你就陪在北狄公主身旁。青鸾，不愧是组织里最好的谍探。”
青鸾面不改色，如同周予安口中所说那人不是她一样。
“王妃是何时知道的？”
“从前只是怀疑，来到钱塘县之后确认了。”周予安打了个哈欠：“北狄公主有多少能耐我不清楚，王爷有多大本事我一清二楚。还有，我特别相信我自个儿。凭着王爷跟研书的本事岂能让那位疯癫公主处处占尽先机？你跟在我身边多年，知我办事稳妥，绝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北狄人一路尾随寻到我的踪迹。”
“王妃猜到身边有内应，且那内应只能是奴婢。”
“四选一，三选一，二选一，答案不是明明白白嘛。”
“是奴婢蠢笨了，但凡奴婢聪明些，行事小心些也不至于让王妃看出端倪。”
“你已经够聪明了，藏了这么些年才被我发现。”
“奴婢承认奴婢是北狄的探子，遇见王妃纯属意外。进入组织这些年除了向公主传递一些与王爷有关的情报外从未做过任何伤及无辜，伤及百姓，祸害朝廷之事。奴婢也从未想过伤害王妃。”
“你被公主拿住了什么短处？”
“没有！”青鸾道：“奴婢是孤儿，自小在公主府长大。自懂事那天起便知自己要做探子，要以公主的命令是从。奴婢没得选，也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别的选择。”
青鸾拔下腰间的匕首，双手奉上：“王妃待奴婢极好，奴婢亦知道青鸾的规矩，还请王妃赐奴婢一死。”
“你就这么想死？”
“没人想死，奴婢只是没得选。”青鸾再次送上匕首：“奴婢是在公主府长大的，不能违逆公主的命令。王妃待奴婢甚好，奴婢亦不忍心伤害王妃。除了死，奴婢想不到别的法子。”
“无需为难，你走吧。”周予安将匕首别回青鸾腰间：“你我有姐妹之谊，我不想伤害你，就像你没想过害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