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包裹的一瞬间周予安想到了红烧肉,肉片一片贴着一片码在一起。跟红烧肉不同,红烧肉是熟的,这个是生的,因为腐败,颜色在某种程度上有些接近。
“这个肉片是?”
“更夫发现的那包,我们依照他所讲述的对其进行的还原,姑娘看见跟他当时看见的差不多。”秦方捂着鼻子走过来:“指甲没放,在那边的盘子里搁着。”
肉片被水泡过,加上高温腐败已经看不出什么来。用筷子夹起一块肉片放在烛火前仔细查看,大概能确定这些肉片来自死者的腹部或者是大腿。肉质细腻,应该是年轻女子或者家里条件较好,养尊处优地贵公子。
“指甲呢?有几片?”
“四片,保存较为完整,只是我瞧了半天,没瞧出什么来。”秦方把放着指甲的盘子端了过来:“姑娘瞧瞧。”
四片指甲应该是一只手上的,从其大小和形状判断,只缺少了食指。指甲较硬,上面有些竖纹,摸着不是很平整,证明死者生活条件一般,缺乏某种营养。指甲很短,应是死亡前两天修剪的。修剪的不是很精细,只是用剪刀随意的将其剪短,方便日常做事。对比了一下在场衙役们的指甲,周予安断定死者为女子,年龄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中间。家境普通,时常做一些杂活儿。
“还得是姑娘,我们哥儿几个看了大半天愣是没看出一点儿门道来。”
“有骨头的是那包?”
“姑娘问是哪种骨头?”
“手或者脚的,我需要对我刚才的推论进行进一步的判断。”
秦方使了个眼色,立马有衙役上前,捂着鼻子把其中一个包裹拎了过来。
凶手很残忍,这个包裹里的肉块有上百块,全都是拇指大小。因为小的肉块太多,反衬得那双手格外突兀。双手都被煮过,皮肤皱巴巴的,好在里面还有骨头,通过骨头的断切面以及肉块的切法对比,周予安确认凶手很熟练。
“熟练的意思是……”
“凶手可能是个屠夫,也可能是个刽子手。”
“为什么不能是杀手呢?”
“杀手不需要这样做。”周予安道:“杀手都是经过严苛训练的,他们所有的招式和手段都是为了让任务目标去死,最好是一击致命。逼供和刑讯也是杀手必须具备的技能,但这种技能多建立在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上,他们没有心情,也不会去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周予安夹起一个肉块:“把尸体变成这个样子能威胁谁,吓唬谁?切成碎块还不如直接将死者的头挂起来。”
“复仇,泄愤,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这个?”
“差不多,但也不尽然,有一类人,他们既不复仇,也不泄愤,甚至跟死者不认识,只是恰好碰到了死者而已。”周予安将断手放回原处:“你们注意到这些手指头了吗?”
“这只手上没有指甲,指甲被凶手拔了,藏在那些没有被煮过的肉片里。”
“不只是指甲,再仔细看?”
“就,就是普通的手啊,姑娘让我们看什么。”
“她的手指呈挣扎状。”周予安道:“指甲是她活着的时候拔掉的,因为疼痛,她的手指翘了起来。凶手也是在那个时候将她的手砍断的,且没有经过丝毫的停顿,当着她的面,把这只手丢进了锅里。”
衙役们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秦方看了眼手:“姑娘的意思是,凶手杀人和凶手煮尸是在一个地方?”
周予安点头:“不只是杀人,煮尸,还有囚禁和分尸。这个地方比较偏僻或者隐蔽,周边没人或者有极少数的人。还有,就算有人看到他家里有血或者家里有声音也不会怀疑什么。你们可以想一下,云州城里是否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吗?这个人可能是屠夫,刽子手,也有可能是做过此类行当的人。”
“有一个人,但他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秦方蹲在地上:“他出了意外,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了。”
“这个人是谁?”
“我二叔秦中。”秦方摸着脖子:“云州城里都知道我们老秦家祖上是屠夫,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起就是,直到我爹跟我二叔出生。我爹打小体弱,长得也像我奶奶,弱不禁风的。就他那个身子骨肯定不能当屠夫。好在经过几辈人的积累,家里头有了那么点儿钱,我爷爷就送我爹去读书了。我爹还算争气,考上了进士,
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没再继续考,就在县衙里当了个刑名师爷。我二叔像我爷爷,至于我爷爷长啥样,姑娘看看我就知道。我们家除了我爹之外,几乎全都是这个样子的。”
秦方抖了抖肩。
“但我二叔跟我爷爷又不太一样,我爷爷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屠夫,我二叔跟着我爹学了写字,知道外面的天地更广阔,一心想要出去闯一闯。他离开家那年还不到十四岁,
回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出头了。他说他在王城里当了几年刽子手,也不知道遇见了啥事儿,回来了。”
“你二叔没跟你们说过?”
“没有,不仅没跟我们说过任何事情,反而变得神神叨叨的。我爹说他那是杀人杀多了,让他去寺庙里静静心。寺庙在城外的山里,路不好走,马车走到半路翻了。二叔他虽然捡回来了一条命,可这脖子以下瘫了,不能动弹了。”
“这么巧?”
周予安觉得这里头有古怪。
秦方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顺着周予安的话往下说:“可不是咋地,那上山的路也挺宽的,偏偏就在那个地方翻了。翻就翻了,一整个马车竟然全砸在了我二叔身上。人没死,留了一口气,但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你二叔他住在哪里?跟你爹娘在一起?”
“住在寺庙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秦方摸着头:“那地方也挺符合姑娘方才说的,人少,僻静,干啥都没人在意。照顾他的是他回云州城捡到的一个孤儿,那孩子耳朵有些毛病,性格比较内向,对我二叔倒是实打实的好。我爹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去看一回,我二叔身上干干净净的,连一点儿褥疮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