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官差依着掌柜的交代，在后院茅厕旁挖出一只箱子。箱子里装着的不是旁人，正是掌柜与贾南风的儿子。
孩子是活活憋死的，是掌柜在其熟睡后将其装入箱子活埋到地下的。贾南风身为母亲，儿子失踪多日不闻不问，一直以为儿子是去了他亲爹寇老三那儿。哪怕寇老三与她相会，她都只想着那种事情，连问都没问一句。
掌柜对于杀子的事情供认不讳，声称自个儿是在除害。
别看这孩子才三岁，已经将那些坏毛病学了个十成十。不仅偷拿铺子里银钱，还让乳娘带着以外出玩耍为由帮他的亲爹亲娘传信。掌柜之所以发现贾南风与寇老三纠缠不休，全靠这孩子一张嘴。
在亲爹亲娘的挑唆下，三岁的孩子口无遮拦，无法无天，不仅当面羞辱掌柜，还大刺刺地说他有另外一个爹。起初，掌柜的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以为是贾南风这个当母亲的不尽责，特意从外头请了乳母。直到乳母提醒，直到他跟着乳母和孩子到了寇老三的院子里，见到了孩子管寇老三叫爹，放知自己被贾南风给绿了。
抱琴给桌上添了把瓜子。
“娘娘不知那人有多蠢，都亲眼看见了，亲耳听到了都没怀疑那孩子不是自己的，一心只想着回去教训贾南风。”
“那他又是如何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瓜子上火，周予安捡了颗干果吃。
抱琴撇撇嘴：“贾南风那蠢货自己说的。”
周予安笑了，将干果核吐出来。
“贾南风自己说的？”
抱琴点头：“可不是嘛！她跟掌柜吵架自己说的。若是掌柜的不知那孩子去了寇家，不知他管寇老三叫爹，兴许不会将贾南风这话放在心里。可他去了，听了，就把这话放在心里了。之后那几日他便留心观察，发现这孩子不仅长得像寇老三，言行举止也像极了那寇老三反倒跟他这个父亲毫无相似之处。”
“他便是因为这个杀了那孩子？”
“有这个的原因，但也不全是。”抱琴挑了颗味道偏酸的干果，咬了口，酸得捂住腮帮子：“尽管知道了那孩子可能不是自己的，掌柜的也没想杀他，就想寻个由头把他从家里赶出去。那孩子也不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趁着掌柜午睡骑到他脖子上，嚷嚷着要把他给杀了。掌柜拎他出去时，那孩子又踢又闹，又哭又嚷，嚷嚷的客人都听见了。”
“这孩子——”
周予安捏着干果没把话说下去。
身为母亲，将心比心，她怜惜天下所有的孩子。否则也不会因为那个无辜枉死的女婴生气，但有些孩子，不值得同情。
她不是圣母，她是从鬼谷出来的鬼母。
“沈慕周哪儿去了？”
“小世子？”抱琴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应该睡了吧。”
“去看看。”
今晚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不同寻常。她可不相信她那个儿子会在这个时辰乖乖睡觉。
“王爷呢？还在凌云寺？”
“应该在吧。”抱琴咬着干果：“执剑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娘娘，您说王爷好端端的去凌云寺干什么？那就是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破烂的不能再破烂的小寺院。”
“等王爷回来就知道了。”周予安看着窗外：“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沈慕周那小子不会跑去凌云寺吧？”
房中无人，被褥是凉的，那臭小子果然跟着执剑跑了。
抱琴跺脚，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这个执剑当真是皮痒了。”
“不是执剑。”周予安留意着房中陈设：“执剑再宠着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带他出去。王爷深夜前往凌云寺，定然有不得不去的原因。抱琴，备马，我们去一趟凌云寺。”
马厩里缺了一匹小马，正好是沈崇明送给沈慕周的那一匹。
这臭小子，果是偷偷跟着执剑去的凌云寺。
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周予安清楚。不怕他孤身一人出问题，就怕他不带脑子闯进寺院闯祸耽搁了他爹要办的正事儿。
夜黑风高，沈慕周站在马背上，踮着脚尖颤颤巍巍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哄小马。
“站好了，不要动，再动我就掉下去了。”
小马往墙壁那儿靠了靠，沈慕周蹬着小短腿儿，使劲爬了上去。
凌云寺，一间破败的小寺院。
抬头看去，全是破破烂烂房子。房子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儿烛火。
沈慕周趴在墙头上自言自语。
“大半夜的，我爹来这儿干什么？该不是背着我娘亲来见他在京城里的哪个相好吧？执剑叔叔呢？怎么找不见了？难不成是我找错了地方，这里不是凌云寺？”
沈慕周嘟着嘴坐在墙头上晃脚。
寺院的门是破的，门上的匾额也是破的。跟妹妹沈慕安不同，他不喜欢读书认字，以至于不确定匾额上那几个残缺的字究竟是不是“凌云寺”三个字。
月光透过云层，照在破落的寺庙上。
沈慕周歪着脑袋：“错不错的，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这地方也挺好玩的。”
瞅了块儿还算干净的地方，小腿儿一伸，落到地上。
手压上一块儿瓦砾，瓦砾表面有凸起，摸着像是个花纹。蹲在地上，拿起瓦砾对着月光看了看。瓦砾上画的是龙，龙是皇家代表，这小寺院莫不是个皇家寺院？
把皇家寺院建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做什么？
想不明白，有些费神儿，干脆把瓦片丢了。
个儿小，腿短，在漆黑黑的破房里穿梭有些困难。沈慕周像无头苍蝇般在破房子里乱窜，窜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看到一间亮着的，藏在小树林后石屋。
弯着腰正要靠近，听见脚步声，赶紧猫到树后。透过树林间的缝隙，看见他爹从石屋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着素衣的女人，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孩子。
沈慕周咬紧牙齿，他爹果然是来找相好的。
看到执剑越发气了。
娘亲对他那么好，还把抱琴姑姑说给他做媳妇儿，他竟然瞒着娘亲帮爹爹在外头藏女人。
袖子一挽，脑袋一扎，冲着沈崇明就撞了过去。
执剑下意识去拦，剑鞘碰到沈慕周才发觉不对，忙将剑鞘收了回去。
月光下，沈慕周一屁股跌到地上，眼圈儿红红的。
看到儿子的小脸，沈崇明慌了，赶紧将他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