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客栈跟卖药人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周予安想陪师傅去看看那些病人。
宋鹤青不相信鬼神之说,周予安也不相信,比起鬼神,他们更相信镇子上的人是中了毒。
然计划赶不上变化,没等二人出门,这洪山镇就下起了雨。春日里阴雨绵绵,寒气透过窗子直往她骨缝里钻。余毒未清,又赶上怀了孩子,这副身子越发娇弱,眼见着寒气四溢,她哆哆嗦嗦将自己裹进被褥里。
“只是下了场小雨,师妹怎的冷成这样?”三师兄看着她睫毛上的白霜心里发紧:“我让店小二寻个炉子过来。”
周予安冷得牙齿打颤,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三师兄,这都春天了!”
“莫说春天,就是夏天也能使得。谁敢笑话你,师兄就把他的嘴缝起来。”三师兄推门出去,嘴里念念叨叨:“被子也得加一床,最好再弄个暖炉什么的。”
周予安无奈,看着为自己搭脉的宋鹤青,撒娇似地喊了声:“师傅!”
“还知道我是你师傅?”宋鹤青瞪了她一眼:“知道我在隔壁,还在这里硬撑。”
“安儿没想到这么快!”周予安缩进被子里:“毒不是清的差不多了吗?怎么一下雨就又复发了。”
“道明的差不多就是差得多。”宋鹤青把她的手塞进棉被里:“告诉师傅,这个孩子非要不可吗?”
“孩子有问题?”周予安紧张起来。
“暂时没问题。”宋鹤青看着她:“你是我徒儿,我不想说些假话敷衍你。”
“安儿明白,师傅您有话直说。”周予安紧张的拽了拽被子:“安儿做好准备了。”
“所谓的余毒未清只是用药将其暂时压制住,并未缓解或者清除其毒性。”宋鹤青站起来:“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师傅可以想些法子,将你体内的毒素逼出。有这个孩子,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师傅就得畏手畏脚。”
“安儿要这个孩子!”周予安坚定道:“安儿的情况师傅最清楚,若是没了这个孩子,安儿怕是再也不能做母亲了。”
“不瞒师傅,安儿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母亲,对安儿来说,做母亲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安儿没有信心。可他来了,经历了这么多依然留在安儿的肚子里,他选择了安儿,安儿不能放弃他。“
“师傅可以帮你保住她,可你要受很多的苦。”
“值得。”周予安笑,“安儿不怕,师傅尽管来吧。”
与此同时,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场惊心动魄,早有预谋的截杀如期而至。沈崇明的护卫队与一群神秘人交上手,刀刃碰撞之音,伴随着鲜血屠戮。
沈崇明稳坐车中,直至一道鲜血洒到马车上。
眉间微蹙,对着马车外的护卫道:“不必留活口。”
“不愧是长宁王。可惜,你要跟我们一起死。”几个黑衣人迅速包围马车,一柄染着血的刀把帘子挑来。
那双眼睛,有几分眼熟。
黑衣人正要动手,握刀的手臂被赶来的研书斩断,断臂落在马车里,黑衣人忍着疼与研书纠缠到一起。
沈崇明慢悠悠地放下书,将断臂的衣袖往上推,一个青褐色的胎记露了出来。
车外血雨喷溅,断肢残臂满地皆是,场面堪比任何一场小型战役。看得出,他们不想让沈崇明活着回到京城。
“爷!”
研书一身是血站在马车外。
“如何?”
沈崇明掀开帘子。
“一共三十二人,其中十二人是女子。”研书抬眼:“武功路数不同,既有北狄探子惯用的,也有江湖上那些不入流的招数。”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我们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他们达成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合作。”沈崇明将断臂丢给研书:“胎记!”
“依属下看,这不是胎记。”
“把他的面巾扯掉。”
“朱公公?这不是皇上身边的……”研书欲言又止:“属下再去看看别的。”
很快,研书就返回来了。
“除了朱公公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爷,京城里……”
“命人将这些尸体烧了,不能让人看出他们的本来面目。”沈崇明道:“京城事多,无风尚能起浪,况且这风已经吹到皇城里了。”
风吹火长,空气里很快就有了焦糊味儿。
沈崇明转乘另外一座马车,与研书易容乔装,扮做寻常商客,避开官道,去往京城。他们前脚离开,另外一队黑衣人后脚赶到。
“马车里没有人!车内一应物品都在,垫子上还有余温,他们刚走不久。”
“只有两个人?”貌似头目的女人勒住缰绳:“消息有误,速禀主上。”
“首领的意思是——”
“沈崇明有备而回,这京城里怕是不止我们知道的那些力量。”说罢,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车里没人,说明沈崇明与其属下是安全离开的。车内书籍有序,说明他们临危不乱,早有安排。他们派出了三十二个人,虽不能说各个都是高手,杀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整个京城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城内无人接应,证明接应他们的人在城外,这个情况必须告诉主上。
沈崇明遇袭的事情很快就传回了京城。
小皇帝盛怒,下令严查。查谁,自然是北狄的探子。
京城里的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有借着打击北狄探子铲除异己的心思。
洪山镇客栈,宋鹤青将最后一枚银针拔下,凝在周予安睫毛上的那层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师傅!”三师兄见周予安眉头微拧,不免有些担心:“师妹她——”
“让她休息会儿。”宋鹤青将银针收了:“看着点儿炉子,不要让她着凉。”
“师傅要去看那些病人?”
“这些病来的蹊跷,怕是跟你师妹查的事情有关。”宋鹤青沉着脸:“千年鬼谷,每隔百年,都要出那么一两个不听话的。”
“师傅是怀疑——”
“嘘!为师先去看看那些人。”宋鹤青甩袖:“安儿约莫要睡两个时辰。”
“师傅放心,徒儿定不会让师妹出任何岔子。”
客栈门口,一名过路的客商扑倒在地,店小二见状,忙从客栈里跑出来,正要搀扶,被宋鹤青制止。伸手轻探此人脉搏,脉象很弱,怕是不行了。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对店小二道:“带两个人去街上走一走,凡遇面色发白,唇色发青者带到这里。此人病症奇怪,恐是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