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马的脖颈总是挺得笔直,就像马背上同父异母的这兄弟二人。
柘容南峰和赫男无极的身子随着马步不紧不慢地前后晃着,心思却早已飞得不见踪影。
对赫男无极来说,要如何夺回太子位,还有本该属于他的太子妃,将是他毕生努力的目标;而柘容南峰心里,却抱着一丝侥幸地揣测,那个背着酒葫芦漂泊至定阳的女人,是不是就是那天在回鹰崖上遇到的晚晴。
自从听说杀人犯可能是山里人,这个念头就一直折磨着他,现在,柘容南峰迫不及待地想尽快见见这个一刀结果了马萨戈的女人。
他又回想起那天跟在晚晴身后时,她那矫健的步伐,若是她的身手也那般矫健,再找准动手时机,就是马萨戈那样的壮汉,也能让他一刀毙命。
“殿下,我们到了。”
这是柘容南峰回宫之后第一卷帝后第一次出猎。
猎苑的大门缓缓打开了,宽阔的土路直通向树林深处。
“吉昌,过了这片树林,是不是有条河?”柘容南峰问。
“这……小人不知,小人也是第一卷帝后第一次进猎苑。”
“太子真是好记性,那边确实有条河,河边少树,视野也比较开阔。”赫男无极开口。
“是了,经无极兄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当年河边到处都是野兔,可惜忙了半天,我连一只也没抓到。”
柘容南峰记起那次出猎。
那时候,父皇才刚登基不久,他带着兄弟二人到猎苑来,赫男无极收获颇丰,满载而归,被誉为“祁格最年轻的猎手”,而柘容南峰因为答应妹妹带一只活兔子回去,无心打猎,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两手空空地回了宫中,为此,南颜还气得哭了一场。
再后来,柘容南峰为了哄南颜高兴,将她扮成男孩,带着她一起到猎苑去玩,结果被父皇发现,抓回来狠狠地教训一番,又关了一个月的紧闭,才算了事。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了猎苑。
柘容南峰坐在马背上,沉浸在回忆中,想着想着,他的嘴角勾了起来。
小时候的自己,真是要多顽皮有多顽皮,难怪那时候父皇会嫌自己让他头疼。
“我说,你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候你多顽皮,封苑的时候也敢偷偷跑来,让父皇大发雷霆不说,还把你送到边地去了。”赫男无极的声音懒懒的,却一语戳中了柘容南峰的痛处。
“是啊……封苑的时候还敢来,真是不要命了……”柘容南峰的声音淡淡的,他坐得笔直,尽量不去看身边的赫男无极。
而赫男无极的嘴角,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笑。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伴着杂乱的脚步和马蹄声。
整整一天一夜,晚晴都过得非常舒服。
她自小在山里长大,对树林有着特殊的感情,现在,她正轻轻地哼着小曲,沿着河流,慢慢地走着。
沿路有不少果树,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至少可以吃。
晚晴用那件暗紫色的衣服扎成包裹,装满野果背在身上,又将太子送的那块玉佩拿出来,重新挂回腰间,慢条斯理地走着。
晚晴并不知道,她已经离皇家猎苑,越来越近了。
走着走着,晚晴发现面前多了一道木栅。
木栅有三人高,跨过河流,向河岸两边延伸出去,一直到晚晴目之所不及的地方。
晚晴试着向一侧走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走不到尽头,于是她索性又回到了河边。
这木栅是谁设的?她现在是被关在里面,还是被挡在外面?
晚晴看看周围,四下无人。
可是,既然有障碍,就一定会有人定期来检查,不管怎么说,尽快离开这里,继续前进,才是最好的选择。
晚晴伸手摸向腰间的佩刀,又收回了手。
她的左肩现在几乎用不上力气,如果右手再拿着佩刀,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于是晚晴放弃了借力,直接徒手向木栅顶端爬去。
在娄山时,晚晴不知跟着父亲爬了多少次悬崖,除了回鹰崖,娄山上的悬崖,她几乎都爬过,所以即使有伤在肩,这种能看到顶端的木栅,爬起来也是不成问题的。
爬到木栅顶端,晚晴调整一下呼吸,坐在上面歇息了一会儿。
不久之后,她便继续哼着小曲,沿着河岸,走得离木栅越来越远。
河面渐渐变得宽阔,河岸上的树木也变得稀少,视野开阔了许多。
晚晴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大树,茂盛的树冠,盘绕的青藤,煞是好看。于是她加快脚步,想走到近前,好好看看那树。
可是,还不到近前,晚晴就站住了。
她分明看到,和那棵大树紧邻的,是一条狭窄的路。
说是路,也许叫做磨平的草皮更为贴切,但晚晴却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这里,怎么会有人走过的痕迹?
来这里的人是谁?
晚晴向后退了一步,犹豫着是不是该往回走。
突然,她回过头,急急地向后面的树丛跑去,河的那一边,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晚晴一头钻进树丛,惊慌地看向河对岸。
那是一群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因为距离太远,晚晴看不清他们的长相,只看到他们都拿着弓,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突然,一声唿哨。
刚刚的那棵大树上,一只野鸡飞了起来。
紧接着,便一头栽落到地上。
晚晴终于明白,这群人是在打猎,而她现在,就藏在他们的猎场上,只要她稍一不慎,就可能成为他们的猎物,到时,等待她的,便是街市口那明晃晃的砍头刀。
她安静地看着他们策马过河,一个人跳下马,捡起刚才那只倒霉的野鸡,双手捧给白马上的男人。
那匹白马真美,雪白的毛色,在仅有的光斑下闪着光,让晚晴不由得想起,和柘容南峰告别时,他胯下的那匹飞雪。
不等晚晴叹气,几声狗叫就惊醒了她。
糟糕!这群人带着猎犬。
晚晴又想起刚才那只野鸡,她知道,自己的下场,将和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