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府的人突然驾临扬州府衙，着实让知府伍桂芳惶恐不安。

　　若说大梁官员最怕的是谁？

　　不是永兴帝，也不是太上皇，而是内监总管曹正南曹公公，以及他手下的几千锦衣府校尉。

　　都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换成锦衣府和阉人，可不止破家灭门那么简单，是刨坟挖根灭族。

　　知府为正四品，千户为正五品，可伍桂芳见了陆风府，只能先行礼。

　　“竟不知陆大人尊驾到了扬州，请恕本府未曾远迎。”

　　“伍大人客气。”

　　陆风府大马金刀的坐下，熊广宇和于志黑着脸站在身后，一言不发。

　　伍桂芳将近年来的政务翻来覆去回想，并无大到可以惊动锦衣府的纰漏，心中稍稍安定。

　　“陆大人可是路经扬州？”

　　“伍大人如此认为，定是觉得扬州治理的不错了。”

　　伍桂芳心中一个咯噔，听这语气，倒是冲着扬州来的，不觉头上微微冒汗，语气就弱了些。

　　“下官岂敢，不知陆大人此为何来？”

　　“陆某开门见山，今年的盐税还未上交国库，伍大人想几时交呢？”

　　“盐税属户部亲管，运转司专办，陆大人应找两淮盐政林如海大人问话，本府绝不敢擅越。”

　　“哼，你让我找一个死人问话？”

　　伍桂芳面露诧异之色：“林大人过世了？不能啊，虽然他身体向来不太好，可没有传出他驾鹤西去的消息。”

　　陆风府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伍桂芳。

　　身后的熊广宇厉声喝道：“两淮的盐税收不上来，不找你扬州知府找谁？莫非伍大人想逃避税赋？还是说，这笔银子早就被伍大人你自己贪墨了！”

　　伍桂芳吓了一跳，急忙辩解道：“没有这种事！本府接触不到税银，若真有问题，那也是盐政一方的责任，请各位大人明查。”

　　陆风府止住两名下属，笑道：“伍大人，当真以为我们是来扬州吹箫玩瘦马的？”

　　虽是笑谈，语气中已有破家灭门的意思。

　　伍桂芳的冷汗由额头流至全身。

　　“请陆大人给个章程，下官定当配合。”

　　“也罢，就请伍大人陪陆某走一趟盐使司。”

　　“理应如此。”

　　伍桂芳不敢拒绝，也不便派人通知盐使司，只得让府衙的杂役抬了两顶大轿，他与陆风府各坐一轿，前往盐使司官衙。

　　铁打的盐税，流水的盐政。

　　为方便历任盐政，盐使司修成了前衙后邸的样式，后面的官邸现今由林如海及其女居住，盐使司的地方官员都住在自己的家中。

　　陆风府几人到的时候，只有一个副使吴德，两个运判在。

　　看见伍桂芳下轿，吴德嘻皮笑脸迎上来。

　　“伍大人怎地突然来了？上回大人吃的菰菜、莼羹、鲈鱼脍，我已经叫他们再去准备了，好了后就送到你府上去。”

　　伍桂芳急使眼色：“胡诌些什么，没见锦衣府的陆大人在此，还不快上衙！”

　　“锦衣府陆大人？哪个陆大人？”

　　吴德从未与锦衣府打过交道，自是不知陆风府是谁，只道是个没品阶的官儿前来索要好处，打些秋风。

　　熊广宇也不说话，走上前就是一脚，踢得吴德趴到地上，两个运判还想叫喊，于志的腰刀已经抽了出来。

　　伍桂芳急叫：“刀下留人！陆大人，这些人没见识，下官替他们讨个情面，真打杀了，谁来催税。”

　　陆风府抬脚走到正位坐下。

　　又盯了他们半晌，一句话也不说。

　　这等气势瞬间就让吴德等人知道了厉害。

　　伍桂芳只好介绍：“陆大人乃是锦衣府北衙门的千户，奉圣上旨意前来催缴今年的盐税，吴使司，你还不快把今年的情况逐一汇报。”

　　听到是奉旨前来，吴德大惊，趴在地上抖动不已。

　　熊广宇又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回话！”

　　“是是！陆大人，今年的盐引早就发完了，共40万引。”

　　“盐引发完了，银子呢？”

　　“回大人，因盐场产量不足，盐商支取不到实盐，所以今年的盐引都是账面上的，要等盐商把往年的旧盐引兑换完之后，才会把新盐引的税银交上来。”

　　“什么意思？”

　　陆风府面色一沉，他并非不知道吴德在说什么，而是不敢相信吴德的话。

　　吴德咽了咽口水，吱吱唔唔了半天，意思是这几年盐场受到海潮灾害影响，再加上黄河夺淮入海，造成盐场产量大幅下滑，根本就兑现不了那么多的盐引。

　　“林大人不管不顾的，非逼着盐商把盐引买了，又兑不了实盐，于是这几年的盐引在盐商手中越积越多，到今年就完全没盐了，盐商自是不会再拿钱出来。”

　　伍桂芳叹道：“这情况本府也略知一二，其实就是寅吃卯粮，林大人为完成盐税任务，逼着盐商们提前买盐引，现今兑不出实盐，盐商们都要进京告御状了。”

　　陆风府冷道：“意思是，朝廷不仅收不到盐税，反倒欠上盐商的钱了？”

　　“不是欠钱，是欠盐。”

　　“敢情是林如海的错？”

　　吴德哭诉道：“下官历年都有提醒林大人，如此杀鸡取卵，不仅让盐商们赚不到钱，还伤了朝廷的信誉，可林大人一意孤行，只是催逼税银，若盐商们真拿那些旧盐引来支盐，怕是朝廷要赔出几百万。”

　　“放肆！”

　　陆风府气得一脚踢翻案桌。

　　“御医死了，盐政半死了，朝廷不仅收不上钱，反倒欠你们的钱！这就是你们扬州，这就是你们扬州的官员，好啊，好得很！”

　　“这与我们扬州衙门无关啊，陆大人也得讲道理不是。”

　　伍桂芳喊着冤。

　　陆风府明白了林如海昏迷的原因，有人想把两淮盐政变成一笔烂账！

　　若林如海真死了，上面派个新盐政，只怕要重查，不如让林如海昏迷着，等他们把首尾做全了，再让林如海死。

　　好毒的心思！

　　但盐场是真产不出盐了吗？

　　两淮产盐占了全国三分之一，若真是年年产不出盐，朝堂上早就怨声四起了。

　　可不仅朝堂上没有任何人说起缺盐，遍布全国的锦衣府耳目，也没传来哪里缺盐的消息。

　　盐肯定是有的。

　　如果产盐没问题，那盐商为何支不出盐？

　　“本座要查看转运使司的盐仓。”

　　伍桂芳与吴德互视一眼。

　　吴德便道：“查看盐仓需要运转使黄承宣大人的令牌，黄大人现在生病在家，请陆大人稍候，下官前去黄大人家中取令牌。”

　　陆风府挥了挥手，吴德从地上爬了起来。

　　于志快步跟上。

　　“我陪你去。”

　　两个运判刚想动弹，熊广宇提刀走到公堂门口，冷冷一扫，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大人，小的只想出去方便。”

　　“就地解决。”

　　两人哪敢在公堂上屙屎拉尿，只得苦着脸忍着。